比起那個被父母深愛,優秀到發光的哥哥,要是死掉的是平凡如塵埃的自己,那該有多好啊。
謝庭西皺着眉頭努力回想當年的事,隐約記得好像是有那麽一宗新聞,有一個志願者在救援的時候不幸遇難。
隻是他沒有想過那個人會是曲槐安的哥哥,更沒想過他們會有這麽深的糾葛。
“你們感情很好?”他抿了抿唇瓣, 聲音澀啞的響起。
曲槐安眼底流露出蒼涼,“他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肯愛我的人,而你害死了他!”
“謝庭西是你害死了他!!”
因爲爸媽的重男輕女,從小她就得不到父母的愛,哥哥要什麽就有什麽,而她就是吃東西都要吃他們剩下的。
哥哥享受了爸媽所有的愛,卻沒有像爸媽一樣忽略她, 冷落她, 而是對她很好很好。
爸媽給他買的零食,他會趁爸媽不注意偷偷塞給她吃,爸媽不給她零花錢,他就把自己的零花錢剩下來給她花,爸媽讓她做的家務,他也會趁爸媽不在家,幫她一起做完。
初中畢業,爸媽不想讓她讀書,而是找個餐館打工,也是哥哥極力勸說,甚至威脅爸媽要是不讓她讀書,他也不上了,她才能繼續上學。
哪怕後面哥哥出國讀書了,他也會經常寄東西給她,會把勤工儉學攢下錢會給她, 讓她好好讀書,等将來考到自己的學校來。
那時候,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出國,去上哥哥上過的大學。
然而,命運像是跟他們開了一個玩笑,哥哥突然因爲救人而犧牲了,那時候她的世界轟然崩塌,再也沒有了任何的支撐,隻剩下一片漆黑和冰冷。
那幾年她活得渾渾噩噩,跌跌撞撞,幾乎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時候,江讓出現了。
他陪着她,鼓勵她,告訴她很多很多關于哥哥的事,又跟她說了謝庭西的事情。
原本該死去的人,死而複生的回來了,所有人都說當年謝庭西是假死,爲了在暗中争奪謝家的家産和公司。
江讓告訴她這些的時候,她死寂已久的心裏生出了無限的恨意,而這份恨意又讓她生出了求生的意志。
她要活下去,活着爲哥哥報仇,她要讓那個原本也該死去卻活得光彩體面高高再上的男人衰落神壇, 要他在日日夜夜在痛苦的泥潭裏掙紮,無法解脫。
當江讓提議讓她去謝庭西身邊做内應,想辦法拿到複謝集團的機密文件,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哪怕知道會發生什麽,她也毫不在意。
她是喜歡江讓,可是她更恨謝庭西,就如同江讓喜歡她,但更愛錢一樣。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那麽多純粹的喜歡與愛,更多的是權衡利弊,利益得失。
謝庭西從就不是一個菩薩心腸的人,哪怕當初知道有人救自己而犧牲,他也沒有多愧疚和自責,又不是他讓那些人去救自己的。
可此刻看着她眼神裏的痛苦,看着她望向自己的時候,眼神裏充滿恨意,心髒像是被一把鈍刀一次次的割着,痛感中竟也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愧疚感。
他伸手拉住她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的手,低啞的聲音跟她道歉,“抱歉,我……”
話還沒說完,曲槐安就甩開了他的手,“你應該說抱歉的人不是我,就算你說了對不起,我哥哥也聽不到,而我永遠無法原諒你。”
話畢,她推開車門,利落的下車,沒有一絲的遲疑和猶豫。
纖細而單薄的身影孤寂又倔強。
謝庭西坐在車廂裏,沒有下車去追她,這個時候他們都需要時間好好冷靜下來。
他摘下眼鏡,擡手揉了揉眉心,一種無力感從心底湧上來。
這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
沒過一會,他重新戴上了眼鏡,眸底的挫敗感一掃而空,又恢複了平日裏斯文沉着的模樣。
撥通曹秘書的電話,隻說了一句,“幫我再查一遍她的背景,越詳細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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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槐安下車後,沿着人行道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四周的環境很陌生,偶爾有一兩個行人從她的身邊經過。
她走到前面的長椅前坐下,望着面前來來往往的車子,眼神越發的空洞,迷惘。
回憶的大門一旦被打開就很難被關上,過往的記憶如潮水紛雜而來,眼眶慢慢的就濕潤了。
她的爸媽本來以爲她是個男孩所以才想生下來,沒想到竟然是個女孩,想要扔掉,卻被哥哥攔了下來。
他們最後答應了,起初對她還算好,雖然比不上對哥哥,但也算是和顔悅色,衣食無憂。
直到有一次媽媽在路邊遇到一個算命的大師,大師幫她算卦,算出她有一兒一女。
兒子會成龍鵬程萬裏,但是女兒命格屬陰,天煞孤星,克兄克父克夫,與她親近之人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媽媽便問大師破解辦法,大師說無解,隻能跟女兒保持距離,避免過多接觸就好,或許能救兒子一命。
從那以後爸媽就不讓她跟哥哥有過多的接觸,甚至哥哥放學回家,她隻能在走廊站着,一直到哥哥回房間休息了,她才能進家門。
爸媽工作不順利,哥哥考試沒考好,但凡家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媽媽都會打罵她,将這一切責任都推到她身上。
因爲她是天煞孤星,因爲她克兄克夫克父,她就是掃把星,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不是沒想過去死,沖到大馬路上被車撞死,或者從小區的樓上跳下來,又或者吃掉媽媽買來殺蟑螂的毒藥。
她想看看等自己快要死的時候,爸媽會不會後悔,會不會發現,他們其實也有那麽一點點愛她的。
可是哥哥總會揉揉她的頭,很溫柔的跟她說:“爸媽那是迷信,你不要相信他們的話。我們的安安是好女孩,将來會找到一個很好的人結婚,到時候哥哥會親自把你教到他手上,他要是敢對你不好,哥哥幫你揍他。”
哥哥,哥哥……
一直安靜内斂的曲槐安終究成爲情緒的奴隸,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在陌生的街頭,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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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槐安沉浸在過去的悲痛裏抽不出來的時候,謝庭西也收到了關于曲槐安的一些背景調查。
因爲時間倉促,曹秘書已經很努力去調查了,但也隻是從曲家以前住的小區打聽到關于曲槐安的生長環境,還有她父母是什麽德行。
謝庭西聽得眉頭緊蹙,實在不敢想象,她在那樣的環境下是怎麽長大。
别說謝庭西心疼就連打聽到這些消息的曹秘書也忍不住感歎,“真沒想到,現在還有這樣的父母,竟然會相信算命的話,認爲太太克兄克夫克父,一直把她當掃把星看,明明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生女兒啊。”
是啊,明明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曹秘書無法理解,可是謝庭西卻很清楚,這世界多得是隻生不養,毫無責任心的父母,孩子對于他們而言,可能還不如一把遊戲重要,沒有一個名牌包好看的挂件。
心情煩躁,忍不住點了一根煙送到嘴邊,吞雲吐霧,“她呢?”
“太太還在路邊,已經不哭了。”曹秘書回答,“保镖一直在暗處,不會讓太太出事的。”
謝庭西點點頭,想要去接她回家,但一想到她下車時說的話,此刻她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自己了。
思索片刻,沉啞的嗓音道:“你讓人把慕慕接出來,送過去。”
她挺喜歡慕慕的,也許能管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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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槐安坐在路邊不知道坐了多久,隻感覺太陽曬得自己頭皮發燙,腦子也昏昏沉沉的。
直到清脆脆的聲音響起,将她從渾渾噩噩中拉扯出來。
“曲姐姐……”
曲槐安擡頭看到從車上下來的謝予慕朝着自己奔過來,他好看的臉蛋上滿是笑容,“曲姐姐……”
他奔跑過來,直接撲到她的懷裏。
曲槐安一把将他抱住,低頭問:“你怎麽跑出來了?”
大概哭太久,腦子缺氧,思考緩慢,不然肯定能反應過來他爲什麽會跑出來。
謝予慕沒有回答,仰頭看她紅腫的眼睛,氣沖沖道,“謝老頭欺負你了?”
曲槐安輕輕搖頭,“不關他的事。”
謝予慕自然是不信的,“你不要騙我,肯定是他欺負你了,把你惹哭了,不然怎麽不敢來見你!還把我從幼兒園接出來,做賊心虛。”
曲槐安牽了下唇,卻沒有說話。
謝予慕拉住她的手,“走,我帶你去找他算賬!”
她坐着沒動,“慕慕,我現在不想去見他。”
剛剛想起了哥哥,今天她不想看見謝庭西,不想看到這個害死自己哥哥的罪魁禍首。
謝予慕漂亮又好看的眼珠子一轉,“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她問,“去哪裏?”
謝予慕故意不告訴她,“你先跟我走,到了你自己知道了。”
這次曲槐安被他拉起來了,走到路邊上車,車子緩緩啓動,很快就并入了主路。
不遠處停着一輛黑色賓利,坐在副駕駛的曹秘書松了一口氣并回頭道:“還是小少爺有辦法哄太太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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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