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織雲跟他在一起的時間不長,卻比他們更了解他。
“他是醫生,明知道自己生病了卻沒有辦法救自己,讓自己的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他是無顔面對你們。”
說完想說的話,墨織雲轉身離開了。
身後傳來的是沈夫人嗚嗚咽咽的啜泣聲。
人都是這樣,總是打着爲你好的名義卻掌控另外一個人,不斷的去打壓他的人格,否定他的選擇。
以愛之名,行傷害之實。
墨織雲上車靠着,手掌輕撫着心口,緩緩呼吸。
滄溟有些擔憂的回頭看她,“小姐,你沒事吧?”
墨織雲側頭看着窗外,“沒什麽,就是覺得胸口很悶,有些喘不過氣。”
滄溟将車窗降下,“小姐,這是他的選擇,對他而言是解脫。”
比起生,死真的是一種解脫。
“我知道。”墨織雲濃翹的睫毛微顫,眼底流淌過悲傷,“就是覺得好可惜啊……”
他原本可以做一個很好的醫生,幫助更多的人,卻被逼到厭世,最後放棄了自己。
要是自己能多關心他一點,要是自己能及時拉他一把就好了。
回到醫院,陸鶴雲還在看那本《懷孕指南》,看到她回來立即将書籍放下。
“你還好嗎?”
墨織雲沒有回答,而是走到床邊趴在他的懷裏,側耳聽着他胸膛的心跳。
咕咚,咕咚,一聲接着一聲。
陸鶴雲充滿愛意的輕撫她的小腦袋瓜子,“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想想聽聽你的心跳聲。”墨織雲在他的懷裏蹭了蹭,宛如跟主人撒嬌的小貓兒,“突然覺得你的心跳聲是這個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
陸鶴雲低頭在她的額角親了下,“别擔心,這一次我會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變成小老太太,我變成小老頭,我們也不會分開。”
墨織雲仰頭與他對視,唇角漾起明媚的笑容,重重的點頭,“好。”
***
墨織雲回家,看到阿姨正在整理她和陸鶴雲新婚收到的賀禮。
有首飾,有擺件,其中一幅并蒂蓮吸引了她的注意。
走過去拿開了旁邊的包裝遮擋,露出了畫着的名字和印章——沈輕白。
墨織雲心頭一緊,原來這就是沈輕白送自己的新婚賀禮。
并蒂蓮畫的很好,顯然他應該是學了很多年。
墨織雲伸手輕撫着盛開的并蒂蓮,旁邊還有一小行子。
賀:好友墨織雲新婚快樂,祝百年好合,餘生常歡。
“這就是你送我的禮物嗎?”她低聲呢喃。
“太太,你說什麽?”阿姨沒聽清楚她說什麽了。
墨織雲回過神沒有解釋,“這幅畫我很喜歡,你找人挂在樓梯口那邊吧。”
“诶好,我明天就讓人挂起來。”
墨織雲轉身走向樓梯口,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靠在沙發上的畫,眉眼萦繞着淡淡的傷,卻又淺淺的笑了起來。
但願如滄溟所說,你真的解脫了。
****
兩年後,天高氣爽的一天。
陸鶴雲牽着一個紮着小啾啾的軟糯女娃娃,慢慢走着階梯。
墨織雲懷裏抱着一束鮮花,身邊的今今一邊走一邊回頭給妹妹加油打氣,“妹妹,加油,就快到了。”
小人兒剛學會走路,顫顫巍巍的,說話也不太清楚,還不會叫姐姐,隻是仰頭沖着她笑,小短腿更加賣力的往上爬。
今今怕妹妹辛苦,主動提議道:“要不然還是我背妹妹吧,媽媽。”
“不用,妹妹剛學會走路就讓她自己多走走。你别和爸爸一起慣着她……”
本來還擔心女兒的出生會讓今今心裏有落差感,沒想到今今不但不排斥,反而非常喜歡妹妹,經常幫妹妹幹這個,幹那個,還跟陸鶴雲一起慣着小家夥。
今今鼓了鼓腮幫子,回頭給妹妹一個愛莫能助的表現。
快走到的時候,墨織雲看到墓碑前站着一個陌生的女人,旁邊還有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眼底劃過一絲狐疑。
“請問你是……”
女人回頭看向她,“你是……沈先生的朋友吧?”
墨織雲看了一眼沈輕白的墓碑,雖然當初他的遺體捐贈出去了,但是沈家還是給他買了一塊墓地。
墓地裏葬的不是沈輕白的骨灰,而是他的胎盤,那是沈夫人從他出生後一直保存下來的。
“我是他的朋友,你是他的朋友嗎?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
她以前也沒有聽沈輕白提及過有什麽好的異性朋友。
女人微微一笑,“我不是他的朋友,我們甚至不認識。”
墨織雲眼底劃過一絲疑惑。
陸鶴雲已經抱起女兒走了過來,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是滿眼的疑惑。
女人知道他們在奇怪什麽,擡手溫柔的摸了摸兒子的頭,“這是我的兒子,兩年前做了一次手術,那次的手術要是沒有沈先生,我現在祭拜的怕是自己的孩子……”
墨織雲眼底掀起驚訝和波瀾,視線落在她身邊的小男孩身上,“你的意思是沈輕白的心髒……”
聲音倏然頓住,沒有繼續往下說。
女人緩緩點頭,“我也是求了醫生很久,四處打聽,好不容易知道捐贈者就是沈先生。”
“聽說他不但捐贈了自己的心髒,肝腎,眼角膜,甚至連遺體都捐出去了。他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所以我就想帶着孩子來祭拜他,讓他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誰。”
墨織雲側頭看着墓碑上面色清冷的男人,绯唇挽笑,喃喃道:“是啊,他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
原來鶴雲身體裏的心髒不是沈輕白,那又會是誰呢?
“我們不打擾你們了。”女人帶着孩子離開了。
墨織雲将鮮花放在了墓碑前,輕聲道:“沈輕白,我們來看你了。”
陸鶴雲将女兒放下來,“今今帶妹妹去玩會。”
“好。”今今過來牽住妹妹的小手,帶她去旁邊的玩。
陸鶴雲走到墨織雲的身邊攬住了她的肩膀,“你之前是不是以爲我移植的是沈輕白的心髒?”
墨織雲緩緩點頭,“我當時怕你會不高興就沒有說,但是我想多了。”
“傻瓜就算真的移植了他的心髒又能有什麽關系?”陸鶴雲低頭,菲唇噙笑,“當初你能不介意我身體裏聞星辰的心髒,我又怎麽會介懷是不是沈輕白的心髒,不過是從此多了一個人愛你。”
墨織雲眼底劃過一絲疑惑,“你有這麽大方?”
“陸太太,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怕她翻舊賬又補充一句,“我說手術後。”
墨織雲想到他自從手術後的确沒有再像以前那般處處算計,也沒有再有什麽事隐瞞自己,事無巨細的彙報。
“你想知道這裏是誰嗎?”白皙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的位置。
陸鶴雲握住皙白的手,搖了搖頭,“這裏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對你的愛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墨織雲耳根子一熱,“在沈輕白面前不要亂說話。”
“就是要在他的面前才更要說,讓他知道我們過的很好,你過的很好。”陸鶴雲看向墓碑上的照片,心裏默默說了一句:請你放心,我會一輩子對她好。
墨織雲嘴角牽起無奈的笑容,掠了下劉海,輕聲道:“沈輕白,你放心,你的家人都很好,醫館也很好,你的病人也都還記得你。”
她盤下那家醫館,請了一個不錯的中醫坐診,沈家的人也經常來義務出診。
沈夫人也放下了執念,不再像以前那般偏執,想要掌控一切。
一切都變得好起來。
在他走了以後。
“媽媽……”今今忽然叫她,指着妹妹的頭頂說,“蝴蝶在親妹妹……”
墨織雲和陸鶴雲不約而同的看過去,隻見一直藍色的蝴蝶像是飛累了,停在了女兒的頭上,翅膀慢悠悠的揮動着。
女兒見他們在看自己,也傻乎乎的笑起來。
墨織雲蹲下身子,張了張手臂,輕悅的嗓音道:“不渝,到媽媽這裏來。”
不渝顫顫巍巍的就朝着爸爸媽媽走過去。
今今怕她摔跤,緊緊跟在後面,護着妹妹。
不渝撲到墨織雲的懷裏時,那隻藍色蝴蝶也飛了起來。
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陸鶴雲單手抱起了今今,低頭看着織織和不渝,視線又看向了那隻快要看不見的藍色蝴蝶。
不渝。
他們的女兒叫陸不渝。
是陸鶴雲的至死,不渝,亦是墨織雲的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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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浮雲寄鶴》這個番外結束啦。明天更《大寒·槐望庭西》曲槐安 VS 謝庭西,女虐男,不喜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