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父親的臉色就極爲難堪,不僅拒絕與人商業聯姻,甚至還把爺爺請了出去。
蘇玉婉當時年紀很小,但是這件事在她的印象裏卻極爲深刻。
那種窮困時的茫然失措,及被熟識之人戳破窘境後的尴尬難堪,她都感同身受。
如今看到寶根窮困到用樹枝在地上練字,她也忍不住心酸起來。
她笑着說道:“寶根哥,你寫的字真不賴,你可真是自學成才啊。”
寶根沒有進過一次學堂,認字都是扒着窗戶偷學來的,家裏根本沒有條件買筆墨紙硯,他寫字也從來都是用樹枝在地上劃的。
說是自學成才,也不爲過。
寶根見蘇玉婉并沒有露出詫異表情,心中的尴尬便略減了幾分。
“今天天氣好,陽光足,我也不想在屋裏躺着發黴,就出來曬曬太陽,閑着沒事,就在地上亂畫的。讓你和劉大夫見笑了。”
寶根一邊說着,一邊泡了兩碗茶給兩人。
劉大夫之前一直内疚自己醫術有限,讓這個上進懂事的孩子飽受疾病困擾,現在有了徒弟的對症治療,眼看着這個年輕人的身體大好,他也跟着開心不已。
“好孩子,你今天說話氣力又比前幾天足了不少,看樣子,再過不久就能好徹底了。真是不錯,不錯。”
劉大夫邊說邊把起了脈,不過須臾,便更加開心地點着頭道:“好,好,果真大好了,比老夫之前預計的還要好。說不定下個月就能娶媳婦了,哈哈哈。”
寶根聽完,偷偷瞧了蘇玉婉一眼,見她面色如常,忍不住微不可聞地輕歎一聲,回道:“劉大夫說笑了。”
幾人正說着,就見周氏提了一籃子青菜進了院子。
“三奶奶回來了。”蘇玉婉上前接過籃子,大贊道:“自家種的菠菜就是新鮮,看這紅根上的泥土都帶着香味。”
周氏笑道:“你這丫頭就是會說話。我趕緊去炒倆菜,再煮個菠菜蛋花湯,你和劉大夫就在這吃吧。”
廚房裏有米有面有肉有蛋,都是蘇玉婉送來的,周氏一直記着她的好,也聽了她的話放心大膽地做給孫子吃。
她隻盼着孫子的身體趕緊好了,以後再回報蘇玉婉。
蘇玉婉并沒有留下來吃飯,因爲她和師父中午吃撐了,這會兒根本不餓,所以借口醫館裏有事,就離開了。
回醫館的路上,蘇玉婉自言自語道:“要怎麽幫助寶根哥自力更生呢?”
她不缺銀子,給周氏養老并養寶根一輩子,一點也不困難。
可她也很清楚,周氏和寶根不是那種死皮賴臉等着别人養的那種人,他們是不喜歡欠人情的人。
所謂的“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她現在更想給寶根找個穩定可靠的賺錢路子。
劉大夫似乎也猜到了徒弟的心思,想了下,便說道:“咱們最近不是給錢夫子看病麽,他的身體大有起色之後,這兩天又開始準備收學生了,隻是書本費對于鄉下孩子來說太貴,錢夫子以前都是自己抄書給學生們,要比買的便宜很多。但是錢夫子畢竟年紀大了,又加上這次大病一場,怕是想抄書也無能爲力了。”
蘇玉婉眼神一轉,“師父的意思是,跟錢夫子求求情,讓他把抄書這活交給寶根哥?”
劉大夫點點頭,“爲師便是這個意思,隻是你也知道,錢夫子做人做事都極爲嚴謹,寶根能不能接到這個活計,還是要過錢夫子這關的。”
“師父說的有道理。”
蘇玉婉把師父送到醫館之後,突然想了個點子。
“師父,徒兒想借你文房四寶一用。”
劉大夫也不止一套文房四寶,他擺擺手道:“爲師知道你要做什麽,拿去用吧。”
“謝謝師父。”
蘇玉婉拿着一整套的文房四寶,又直接返回了村子裏,到了三奶奶家後,見祖孫倆正準備吃晚飯。
“天還早着呢,三奶奶就吃晚飯啦。”她寒暄道,并把文房四寶交到寶根手裏,“寶根哥,你能幫我寫兩頁字嗎?”
寶根還從沒真真正正地用筆墨紙硯寫過字,忍不住緊張道:“我,我,不會寫……”
周氏又添了碗菠菜湯,并拿了雙幹淨筷子遞給蘇玉婉。
“二丫頭,先喝湯暖和暖和再說。至于你說的讓寶根寫字,我覺得,還是别浪費筆墨了,紙張可貴着呢,寶根也沒寫過,白白浪費紙啊。”
隻見寶根原本緊張又期待的眼神,瞬間灰了去,“奶奶說得對,我怕浪費了你的紙墨。”
蘇玉婉也不勉強,便先讓兩人吃飯,自己也喝了碗湯,又吃了半碗米飯。
周氏收拾碗筷的時候才解釋道:“我和寶根吃晚飯一向都是咱村最早的,就是怕吃的晚了,天黑了還得點油燈,費油啊。早點吃飽了早點歇着,一年到頭省下的油錢,還能買一兩斤面粉呢。”
以前的周氏,根本不會與别人說這些心酸的話,更是不想讓别人笑話或者可憐自己。
但是現在在蘇玉婉面前,她已經徹底放開了,已經完全把她當成了自己人。
蘇玉婉眼睛一熱,更覺得這祖孫兩人生活的太不容易了。
看了看天色,果然還亮得很。
她見三奶奶去了廚房刷鍋碗瓢盆,便繼續鼓裏道:“寶根哥,你若不想一輩子靠人接濟,那麽今天,你就必須開這個頭,鼓起勇氣靠筆杆子賺錢養家。”
“玉婉妹子,你?”寶根聽到‘接濟’這個詞,心就像被狠狠地剜了一刀,但他又見蘇玉婉滿臉真誠,知道她不是嘲笑自己,更不是嫌棄自己拖累她,終于鼓足勇氣道:“妹子,你有話不妨直說,放心,我都安心接受你和劉大夫的幫助了,不會因爲你說什麽就多心的。”
既然他如此說了,蘇玉婉也沒瞞着他,便把讓他抄書自力更生這件事,和盤托出。
“好,我要試試!”寶根堅定地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