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躲在屋裏合計着。
付老頭吸了口煙袋鍋子,吐出幾個煙圈,吧嗒着嘴說道:“親家的腿,咱們也都看到了,他這輩子别想再去走镖,他那點家底,光給自己看病怕是都不夠,就更别想着填補咱們家了。”
“當家的說的是。”付婆子附和道:“還有,咱們亮亮能生了,何必非要留個不能生的兒媳婦在這裏礙眼?咱們再娶個更能幹更好生養的,豈不是更好?”
付亮腦子裏有些亂,吞吞吐吐道:“可是像玉真這樣長得俊俏還細皮嫩肉的姑娘,可不多見。”
“就知道你小子是惦記着那女人的身子,剛才才一直不肯休妻!”付婆子狠狠地瞪了男人和兒子一眼,“你們男人能不能有點出息,看臉有什麽用,天一黑被窩裏一鑽,什麽臉面的不都不一樣?”
“那怎麽能一樣?你自己長得醜,還對漂亮的有意見?”付老頭小聲嘀咕了一句,見媳婦死死地盯着他,趕緊又問道:“你的意思是,讓亮亮休妻?”
“要休就早點休,也得給新媳婦騰地方不是?我還盼着抱孫子呢。”
“就這麽辦,事不宜遲,今天就休。”
三個人商量了半天,終于下了決心。
付家人想得怪美,蘇玉婉可不是任由别人拿捏的。
她最差也就能接受大姐和離,若是被休,那是萬萬不會同意的。
“商量好了?是你們自己去縣衙自首,還是我去告狀抓你?”
付家人一愣,“什麽意思?我們不讓你蘇家賠銀子就不錯了,你還想送我們入大牢?”
蘇玉婉冷眼瞧着付婆子,“看來你們付家,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我這就去叫牛車,咱們縣衙裏見。”
說罷,就順勢往外走。
付家人一下子就急了,紛紛追上來阻攔。
兩下撕扯着,人也都到了院外。
剛才付婆子的叫罵聲,已經引了不少村民前來看熱鬧,這會兒見付家人都出來了,看得就更起勁了。
蘇玉婉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便高聲打着招呼:“元慶哥,拜托借牛車一用。”
付元慶三步跨作兩步,朝這邊走來,“牛車就在前面,你要做什麽用?”
蘇玉婉便将自己準備狀告付亮一事,簡單講了一下。
付亮卻毫不客氣地直接把付元慶推開,“滾滾滾,趕你的牛車拉客去,管這閑事做什麽?”
付元慶餘光快速地朝那抹單薄的身影望了望,便不假思索道:“兄弟,我勸你收斂着點,要是真去了衙門,你就算不被判個殺人的罪過,一頓闆子卻是少不了的。”
“你什麽意思?”付家人齊齊問道。
付元慶曾經在縣城富老爺家做過兩年長工,平日裏拉客,也是鎮上縣城兩頭跑,在外人眼中,也算是見過世面的。
雖然村民們有時會背後嘲諷他,或者當面拿他開涮,那也是因爲他沒家沒業老光棍一個的原因。
但是他說出來的話,村民們是深信不疑的。
付家人當然也是如此。
付元慶便簡單地提起一件事,就是縣城一戶人家,也是男人打女人,讓女人滑了胎小産,女人的娘家就将男人告到了官府,最後男人被打了幾十大闆,打了個半死,又花了不少銀子,才最終留了條命。
付家人聽了,皆是滿頭大汗,心有餘悸。
因爲這事鬧得很大,他們之前也聽到過,當時還讨論,怎麽男人打自己女人還犯法呢。
他們當時沒覺得有什麽,可這會兒事情輪到自己身上,又見蘇玉婉那不依不饒的樣子,更是覺得此事有些棘手。
他們終于低下驕傲的頭,拉住蘇玉婉,低聲下氣道:“有話好好說。你大姐跟亮亮,也算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怎麽能說休就休呢。大娘剛才說的都是氣話,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當大娘放屁好不好?”
“大娘還真是能屈能伸,女中豪傑!”蘇玉婉諷刺了幾句,又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一日夫妻百日恩,真鬧到官府,對我大姐的名聲也有損,她以後就是想嫁人,估計也沒人敢娶了。算了,咱們都各退一步,我不去告官,你們也不能休妻。咱兩家就好聚好散,讓他倆和離得了。”
……
經過半個多時辰的交涉,付家三人聯合起來,也沒有沾到蘇玉婉半點便宜,休妻變成了和離,還退了蘇玉真嫁進來時帶的嫁妝。
幾床被付婆子強占了的棉被,蘇玉婉可不想再帶回去,而是折算了下價格,讓付家往高了補銀子。
因爲付家人已經打定主意不要這個不能生養的媳婦,所以這和離的事情,最後辦的異常的順利。
付元慶提供了牛車,帶着一行人去了縣衙,當天就拿到了蘇玉真的和離文書,等從縣城回來,到了鎮上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蘇玉婉掏出半吊錢給付元慶,“元慶哥,今天辛苦你了,這是請你喝茶的。”
付元慶幾番推脫,卻奈何蘇玉婉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便也将銅闆收下了。
付家人卻裝作什麽都沒看到的樣子,一直坐在牛車上生悶氣。
原來,那個男人打女人的案子,之所以能讓男人受了那麽重的懲罰,都是因爲女人娘家有錢有勢,花了重金收買了縣太爺,狠狠教訓男人的。
可惜,他們是拿到了和離文書之後,才聽付元慶講了這個案子的下文。
他們再後悔再生氣,也無濟于事,賠給蘇家的嫁妝和銀子,卻是再也不能從蘇玉婉嘴裏摳出來了。
“簡直是個貔貅,隻吃不拉!”付婆子惡狠狠地瞪了蘇玉婉一眼,又很是解氣道:“不過想想,她以後再也下不了蛋,再也沒人要了,老婆子我也忍了這口氣。哼,反正我兒子再娶個媳婦,馬上就能生孩子,氣死你們蘇家人。”
蘇玉婉心情頗好,也不跟付婆子争論,反而笑得很是溫和有禮。
“那就提前祝我前姐夫,早日抱得美人歸,也祝大娘,早點抱上胖孫子。”
說完,便牽着大姐的手往蘇家村走。
付元慶沉默着,猶豫着,看蘇玉真那般異于往常的決絕的背影,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你們下來,自己走回去。”
他直接把付家人給趕了下去,并架着牛車,追上了蘇家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