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局的人聽到了動靜,就派人進去禀報。
沒多久,徐連就出來了。
“誰要查卷?可是對本考官評卷有不滿?”
宋靜初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評理,卻被蘇玉婉給攔下了。
“大人。”蘇玉婉上前褔禮,“宋姑娘昨個考完試,回去之後就對着醫書查了一遍,與我讨論中,也未見有錯處,還滿心以爲自己全答對了。剛才看榜,卻未見到她的名字,所以她想查卷,看看自己疏忽在何處,以便下次考試時多加注意。”
蘇玉婉這話,算是給徐連留了餘地,但同時也給了壓力,目的就是順利拿到卷子查對。
可徐連,又豈會讓兩人如意。
不過看在蘇玉婉說話還算有禮的份上,便找了個借口敷衍過去。
“宋靜初是吧?她的卷子是我看的,錯漏之處的确不少,沒有中榜也是理所應當,回去準備準備,明年再考吧。”
絕口不提查卷一事。
蘇玉婉卻不肯輕易放棄。
“大人提醒的對,宋姑娘一向粗心慣了,考差也是意料之中,不過,還望大人體諒,能将卷子拿出來,讓她也知道自己的錯處,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便是落榜,也落個心安理得。”
“你——”徐連臉色很難看,不過因爲衆考生都在圍觀,他也不好态度強硬的拒絕,直言道:“她的卷子錯處太多,與其查卷,不若回去好好溫習,争取明年再中。”
“你的意思就是,不讓我查卷了?”宋靜初可忍不了。
對宋靜初,徐連就沒有剛才的耐心了。
“這又不是讀書人考科舉,自古以來就沒有醫考還要查卷的。你們此舉,便是對本考官閱卷的不敬重,本官有權不予準許。”
這就是直接擺爛不給查卷了。
蘇玉婉怕宋靜初把人惹急,鬧得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又趕緊拉了她一把,同時也在想着如何讓徐連在大庭廣衆下拿出卷子。
就在她正想着法子的時候,就聽到餘非的聲音傳來。
“太醫院院使邢大人,院判梁大人,太醫常大人,到——”
太醫院最高的醫官,便是院使,也是所有學醫之人的最終夢想。
院使一到,包括徐連在内的在場所有人,均躬身行禮。
蘇玉婉也朝邢至深望去。
她已經多次從餘非嘴裏聽說這個人,這個人的醫術醫德,在太醫院乃至整個皇宮,甚至在京城民間,都是有口皆碑。
若不是在祝容的案子上栽了個不大不小的跟頭,這輩子可以說是沒有任何污點了。
即便有了誤診祝容中毒這個污點,憑着他多年來的好名聲,也沒有人願意用這一件事,就否定了他一生攢下來的口碑。
想到此,蘇玉婉又細細打量起此人。
隻見此人約莫六七十歲的年紀,卻并沒有老态龍鍾之感,腰背挺直,步履堅定,目光如炬,面色嚴肅。
她不由得暗道一句:“果然像個仙風道骨的醫家道人”。
就在此時,邢至深開口了。
“得知今日開榜,老夫心血來潮,便忍不住前來一看。說到底,同爲習醫之人,老夫深知各位不易。未中榜的,莫要灰心,回去多下苦心修習,再接再厲。中了榜的,也切勿沾沾自喜再不思進取。醫學之路漫長,且永無止境,諸位與老朽,當共同勉力才是。”
“下官|草民,謹遵院使大人教誨。”衆人齊聲道。
邢至深甚是欣慰,不過很快,便又愧疚道:“諸位尊我一聲大人,老朽實在不敢當,祝公子一事想必諸位早已知曉,此事全是老朽一人之過。雖然皇上沒有怪罪,就連祝尚書也各種替老夫開解,可錯了便是錯了。老夫已經向皇上請辭,以贖罪孽。等年底醫考完畢,太醫院進了新人,便是老朽離開的時間了。那時,老朽便再也當不起一聲‘大人’。”
說到此處,竟似動了真情,又似愧疚難當,邢至深的雙眼,竟滿含渾濁的淚水,讓人見了,不免唏噓。
這幾天的醫考結束,再過兩月,便是金秋十月。
到那時,大通各州郡,過關篩選出的最頂尖的那些醫考生,将會彙聚京城,由太醫院再繼續統一教學,嚴格選拔,最終方選廖廖數名最終正式進入太醫院,爲皇家做事。
邢至深說的年底太醫院進了新人,便是如此。
他的話裏,也透露出自己引咎請辭,年底離開太醫院之意。
衆人不免更敬佩甚至更高看他一眼。
徐連道:“大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您怎能因爲一個小小的過錯就請辭呢?太醫院需要您,皇上也需要您呢。”
邢至深道:“行醫之人的一個小過錯,便是病人一生之痛苦,即便沒人怪罪老朽,老朽也是沒臉面對皇上和祝公子……罷了,今日是來看你們這些年輕有爲的後輩的,怎得觸景生情,又提起自己的事來了呢?老朽的事,不說也罷,還是說說你們此次的醫考吧。”
落考的考生沒有離開,中榜的考生也虛心等着聽教,所有人都圍着邢至深院使,仰慕又敬重。
邢至深說了些多年習醫心得,對衆人在醫學上的問題和困惑又都給予耐心解答,衆人可謂是受益匪淺。
不知不覺中,衆人竟在惠民藥局的門口,待至黃昏十分。
眼看着日頭就要落下去,梁院判和常太醫,便催了幾道,請刑院使回去休息。
刑院使畢竟年紀大了,站了大半天,也還是累了。
“時辰不早了,諸位請回吧,老朽也要回家歇息了。”
人們正要送别邢院使,卻見一直沉默不語的宋靜初,突然竄至跟前。
“刑大人,民女宋靜初,不服惠民藥局主考官徐連大使判卷,幾次請求查卷被阻,還望邢大人幫民女做主。”
邢院使當即住了腳步,回頭問道:“徐連,怎麽回事?”
徐連趕緊出列,“邢大人,下官……”
吞吞吐吐的模樣,難免惹人懷疑。
邢院使便繼續道:“考生要求查卷,你身爲主考官,理所應當配合,爲何阻攔?”
徐連心虛,知道躲不過去了,又怕拿出卷子在衆人面前丢臉,失去威信。
當即咬咬牙,心一橫,便道:“回邢大人,下官拿不出卷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