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結尾一段話。
宋老太太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挂鍾。
此時已經是早上五點多。
再有一會兒,孩子們該叫她起來吃早飯了。
想了想,宋老太太又重新拿起筆,寫上日期。
壬寅年,農曆正月初一,淩晨五點鍾。
上官穗禾·留。
這一刻。
她不是誰的妻子,誰的母親,誰的奶奶。
她隻是她自己。
上官穗禾。
須臾,宋老太太落筆,将遺書疊起來,放進一個很漂亮的信封裏。
似是覺得遺書這兩個字太過沉重,宋老太太又拿起筆,在信封上寫上這幾個字:上官穗禾小仙女有話要說。
無論什麽時候,她都是那個開心快樂的小仙女。
想到這裏,宋老太太眉眼彎彎,眼底就像盛滿了星星一樣。
其實仔細去看的話,便能看的出來,宋婳和宋老太太的眼睛一樣。
兩人都生了一雙非常好看的桃花眸。
宋老太太将信封放在書桌上,而後又從櫃子裏拿出一張照片。
照片有些年代感了。
不過因爲保存的很好,黑白相片倒是沒什麽褪色的地方。
照片上的男人約摸三十五歲左右。
濃眉大眼。
眼神深邃,一席正裝顯得氣勢十足,光是這麽看着,也覺得有安全感極了。
這邊是宋家老爺子宋知川年輕時的模樣。
宋知川15歲入編,19歲便揚名整個華國,22歲與巾帼不讓須眉的宋老太太相識。
兩人都是雷厲風行的性格,24歲便正式領證結婚。
同年,宋老太太解甲歸田,過上了相夫教子的生活。
24歲那年兩人擁有了第一個孩子。
26歲擁有第二個孩子。
宋知川很喜歡女兒,原本兩人不想再生,但是爲了滿足宋知川的心願,在27歲那年,她生下了第三個孩子,不過可惜的是,第三個孩子
也是這年,山河動蕩,他再次扛起鋼槍,義無反顧的加入了沙場。
宋老太太這一等就是3年。
但3年之後,她等來的不是丈夫,而是一具白骨。
她本紅妝待君歸,怎料白衣引君回,宋老太太抱着丈夫的遺物哭了一天一夜。
她的頭發也在一夜之間白了大半。
宋知川鐵骨铮铮,最終還是踏上了許國難許卿的這條路。
第二天,宋老太太擦幹眼淚,換上昔日的戰服,将孩子托付給父母,而後義無反顧的踏上了沙場。
她深知賊寇未除,何以爲家的道理。
有時候,保家衛國不僅僅是男人的職責,女人也應該挑起大梁。
這一去,便是十年。
再次歸來,她已從28歲的少婦,變成了将近40歲的中年婦女。
她将人生最美好的那幾年,全部給了沙場。
但她不後悔。
這十年裏,她金戈鐵馬,一席紅衣在沙場上創下無數神話,立下汗馬功勞。
脫下戰袍後,她放下往日榮光,重新變成那個平凡的母親。
很多人都勸她再嫁。
畢竟她還年輕。
以後的日子還長。
可她沒有。
與雄鷹爲伍的人,又怎甘心與燕雀生活?
“知川啊,我來陪你了。”
許是憶起往事,宋老太太的眼眶很紅,她将照片貼近心口的位置,眼淚一滴接着一滴的掉落下來。
“咱們雖然沒有女兒,但咱們有個非常漂亮又懂事的孫女,她是咱們全家的驕傲。你在天上也一定看到了對不對?”
“你一定要保佑咱們這個大家庭,興旺順利。”
“.”
宋老太太說了很多很多。
想到自己馬上就可以見到多年未見的丈夫,她又坐到梳妝台上,拿出口紅,慢慢描繪着。
而後又拿起首飾戴上。
鏡子裏的人,雖然上了年紀,卻有種無法忽視的優雅美。
也正應了那句話。
白發戴花君莫笑,歲月從不敗美人。
化好妝,宋老太太和衣躺在床上,手裏抱着宋知川的相片。
她的意識正在慢慢便模糊。
隐約間,她看到了她的少年正在朝她走來。
“穗禾,我來接伱了。”
“知川。”
宋老太太看着久違的容顔,露出一個幸福的笑。
早上8點鍾。
鄭湄和兩個妯娌準備好早餐。
“嫣嫣,去叫你奶奶下樓吃飯。”
“好的。”
宋婳穿着特地定制的新年服飾,走上樓去叫宋老太太。
她站在門口。
伸手敲門。
“奶奶。”
許是聲音太小,裏面沒有任何回應。
宋婳加大分貝。
可裏面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此時,宋婳心裏已經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剛好宋修炜從這裏路過。
“二叔,您過來下。”
“怎麽了嫣嫣?”宋修炜立即小跑着過來。
宋修威皺着眉,“我來叫奶奶起床吃飯,可她一直沒有回應。”
宋老太太的身體本就不好,宋修炜也察覺到異常,立即下樓叫人。
門從裏面反鎖了。
宋修威聯系開鎖師傅過來,宋婳讓人拿一根細鐵絲,“我試試這個吧。”
年初一,大家都放假了,也不見得有開鎖師傅上班。
啪嗒。
鐵絲剛插入鎖芯,門就開了。
特别神奇。
但此時,衆人已經不驚訝宋婳爲什麽會開鎖了,立即沖進房間裏。
“媽!”
“奶奶!”
隻見,宋老太太穿戴整齊的躺在床上,面容端詳,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手裏捧着一張宋老爺子年輕時的照片。
宋婳立即去摸宋老太太的脈搏。
老人家剛走,身體還溫熱着,可是已經沒有了脈搏。
“婳婳,你奶奶怎麽樣?”宋修威焦急的問道。
雖然知道情況不好,但宋修威心裏還是抱着一絲期望。
宋婳搖搖頭。
宋老太太今年已經九十三歲,身體的各項器官開始衰竭,加上被大雪凍傷過,能撐到這個春節,已經是奇迹。
若不是因爲心底的信念的話,老人家根本無法撐到現在。
好在老人是帶着幸福離世的。
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遺憾。
“媽!”
宋修威和兩個弟弟根本不敢相信
“媽,您怎麽說走就走了呢?”鄭湄和幾個妯娌跪在地上,痛哭出聲。
雖然早就知道宋老太太身體撐不了多久,可是他們誰都沒想到,宋老太太會走的這麽突然。
尤其是幾個兒媳婦。
宋老太太是個非常好的婆婆。
别人家有的婆媳矛盾,在她們這裏統統都沒有,不但沒有,反而一片祥和。
宋老太太對待幾個兒媳婦,甚至比對待自己的親兒子還要好。
因此,幾個兒媳婦也是把宋老太太當成親媽看待。
如今宋老太太突然離世,三個兒媳婦都接受不了。
“奶奶!”
屋裏的人,跪了一地。
若是宋老太太還有意識的話,看到這滿地的兒孫,應該非常欣慰。
宋修威和宋修炜以及宋修唯這三兄弟立即去準備老人的上路錢。
京城這邊的說法是,老人離世後,由子女親自燒紙錢,給鬼差買路,否則老人的魂魄将無法順利的走過黃泉路,踏上奈何橋。
雖然是年初一。
但是在宋修威的聯系下,紙紮店老闆還是很快的就送來了紙錢和童男童女以及馬車。
“媽,您一路走好。”
宋修威和宋修炜以及宋修唯兄弟三人跪在地上燒紙錢,幾乎是泣不成聲。
鄭湄和三個妯娌通知殡儀館,準備後事。
就在此時。
趙萍發現書桌上宋老太太留下的遺書。
【上官穗禾小仙女有話要說。】
明明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偏偏宋老太太以這種開玩笑的方式表達出來。
趙萍哭中帶笑,“這小老太太,臨了臨了,還這麽調皮。”
身爲長子,宋修威當着大家的面,讀了遺書:
“孩子們,我很開心能跟你們度過一個非常愉快新年。”
“此時,我很開心,也非常清醒,我想,這應該是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
宋老太太一共三個兒子,三個兒媳,五個孫子,一個孫女。
每個人她都提到了。
就連宋博陽也都被她記在心上。
另外,她還将自己的财産分成了六份。
宋博琛、宋博遠、宋博陽、宋博奕、宋博言以及宋婳每人一份。
“嫣嫣是女孩子,她在外面受了十八年的苦,所以,我将這些東西多分了些給嫣嫣。身爲哥哥,你們要記得保護妹妹,不能讓人欺負了我們宋家的姑娘。”
“.”
“花開花落自有時,結束其實也是新的開始,我不過是換了種方式在守護你們。孩子們,不要傷心,也不要難過,人生的最後一段路程能有你們的陪伴我真的很幸福。”
一封書信讀完,宋修威已經淚流滿面。
嗓音沙啞。
跪在地上的人,亦是失聲痛哭。
好半晌,宋修威才冷靜下來,看向宋博琛,接着開口,“你去通知博陽,讓他回來參加奶奶的葬禮。送她老人家最後一程。”
既然宋老太太提及了宋博陽,那肯定是要通知到宋博陽的。
其實,衆人不知道的是。
在回到宋家後,宋老太太又偷偷去看過宋博陽,隻是沒有露面而已。
終究是宋家的子孫,加上宋博陽确實已經悔改,宋老太太思來想去,還是将财産分割出一部分給了他。
“好的。”宋博琛點點頭。
而後,宋修威又看向宋博遠,“你去U城一趟。”
宋老太太在U城有很多舊時老友。
人生的最後一段路,必須要讓那些老友知道。
“好。”
宋修威又看向宋博奕,“博奕,你去江城一趟,蘇家老太太跟你奶奶是多年的好友,這件事一定要親自通知到她老人家。”
因爲宋博言年紀還小,所以暫時沒有安排。
宋修炜和宋修炜這兩兄弟則是回老家一趟,通知老家的親戚們前來奔喪。
宋修威需要留在家,接待前來吊唁的賓客。
就在此時,宋修威好像想起什麽,“婳婳,你通知下小郁。”
宋老太太在臨走之前對郁廷之還算滿意。
畢竟這人通過了宋老太太的層層考驗。
“嗯。”
宋婳雙眼紅腫,點點頭,“嗯。”
今年是宋博陽第一次一個人在外面過年。
往年都是宋家人在一起過年。
一個人。
多少都有點冷清了。
不過,他怨不得任何人,這是他咎由自取。
就在宋博陽黯然神傷時,空氣中傳來門鈴聲。
宋博陽走過去開門。
門一開,他愣住了。
來人居然是宋博琛。
他沒想到,有生之年居然還能看到宋博琛過來。
宋博陽受寵若驚,甚至有些結巴,“大、大哥.”
宋博琛風塵仆仆,臉上并沒有什麽其他神色,眼睛還有些紅,“奶奶去世了,你跟我回家一趟。”
去世?
宋博陽臉色一臉。
怎、怎麽會這樣?
須臾,宋博陽接着道:“奶奶的手術不是挺成功的嗎?這是怎麽回事?”
聞言,宋博琛楞了下,“你去過奶奶?”
這是他沒想到的。
本以爲宋博陽已經沒有良心了,沒想到宋博陽居然悄悄去看過宋老太太。
“嗯,去過。”宋博陽點點頭。
語落,宋博陽緊接着又道:“大哥,你、你沒跟我開玩笑吧?”
宋老太太出院那天,他也悄悄去看過。
宋老太太非常精神,走起道來,連石頭子都踢得動。
沒想到.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宋博琛歎了口氣,“先跟我回去吧。”
宋博陽的眼睛立即就紅了,簡單的收拾了下,換上衣服,就跟着宋博琛一起回到家裏。
這個時候,宋家的對聯和窗花已經全部被撕了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挽聯和白色的燈籠。
空氣中被一層悲戚籠罩住。
按照京城的習俗,八十以上的老人去世,都稱之爲喜喪。
宋老太太今年已經九十三,是喜喪中的喜喪,因此要在家中停靈三天,宴請賓客。
還要請道士回來做法。
看日子。
宋老太太的靈堂設在了待客亭,老人家安靜的躺在冰棺中,嘴角帶着淡淡的笑,遺容安詳。
宋婳就這麽的跪在那裏,燒着紙錢。
臉上分明沒什麽表情,可周身上下卻被一層悲傷掩蓋,讓人看着都心疼不已。
直至看到靈堂,宋博陽才敢相信事實,哭着從外面跑進來,“奶奶,奶奶”
本以爲宋老太太已經痊愈。
怎料老人家居然走的這麽突然。
“奶奶,我還有好多話要跟您說!您怎麽就走了!”宋博陽抱着冰棺,痛哭流涕,“從前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您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您再打我一巴掌吧!”
“奶奶!”
此時的宋博陽非常後悔,後悔在宋老太太還活着的時候,沒有親自在宋老太太面前忏悔。
他錯了!
他錯的好離譜。
另一邊。
郁廷之在接到宋婳的信息時,隻覺得太突然了。
他立即放下手裏的事情,坐上飛機趕往京城。
宋婳跟宋老太太的感情那麽深,此時此刻,最難以接受現實的人,應該是她。
尤其是宋老太太又是因爲要給宋婳祈福才病重。
思及此,郁廷之非常不安。
恨不得一下子就出現在宋婳面前。
兩個半小時的飛機終究還是有些長了。
江城和京城是兩個天氣。
此時的江城晴空萬裏,出行得塗防曬霜,但京城這邊,郁廷之剛走出機場,外面就飄起了鵝毛大雪。
司機撐起傘,走過來,“先生,小心地滑。”
郁廷之未說話。
跟着司機走到後座。
郁廷之讓助理訂了花圈。
一個小時左右就到了宋家莊園。
郁廷之沒再讓助理跟着,而是接過助理手裏的黑色雨傘,“你們先回去吧。”
“好的先生。”
助理轉身離開。
郁廷之跟着傭人的指引,來到靈堂。
先是跟宋修威以及鄭湄打招呼,京城的規矩是前來吊唁的客人得先喝杯熱茶才能去給逝者鞠躬,所以,郁廷之得把所有流程走完,才能去靈堂裏面。
宋修威一天之内老了好幾歲,嗓子也有些沙啞,“嫣嫣狀态有些不太好,小郁你多安慰安慰她。”
“好的伯父,您和阿姨也節哀。”
“嗯。”宋修威點點頭。
說着節哀,可做起來談何容易,畢竟,躺在冰棺裏的人是他的母親。
生他養他的母親。
宋修威對父親沒什麽太深的印象,但小時候,隻要提起母親,他便會滿臉自豪。
郁廷之來到靈堂前,給宋老太太鞠躬磕頭。
讓人把花圈擺上。
而後,他的目光落在宋婳的身上,眼底全是心疼的神色,半蹲下來,低聲安慰:“婳婳,奶奶是壽終正寝,你不要太傷心,她隻是換了種方式繼續在守護着你。”
聞言,宋婳擡眸看向郁廷之,心底好像有什麽被觸動到了一般。
因爲
宋老太太在遺書上也這麽說。
她終究還是沒忍住,一把抱住郁廷之,痛哭出聲,“郁哥哥,我沒有奶奶了。”
見她終于放聲大哭,宋修威和鄭湄也松了口氣。
自從宋老太太去了以後。
宋婳便一句話也沒有開口說過,她不哭,也不惱,縱使眼睛很紅,她也能忍住淚水。
宋家人都很擔心宋婳。
擔心她找不到突破點會撐不下去。
郁廷之拍着宋婳的後背,柔聲安慰,“婳婳,奶奶是帶着笑容走的,說明她在彌留之際很幸福。她老人家已經沒有什麽遺憾了,人生都有起點和終點,奶奶跟我們比起來,隻是提前到站了而已。”
宋婳怎能不知道這個道理?
可她隻要一想到,宋老太太是因爲要給她祈福,才昏迷在雪地裏,她就控制不住情緒。
這麽好的奶奶,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了。
她不會放過傷害宋老太太的人。
絕對不會。
郁廷之拿出随身攜帶的手絹,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宋婳臉上的淚水。
另一邊。
江城。
宋博遠來到蘇家。
蘇老太太正在煮茶看戲,看到傭人帶着宋博遠過來,她有些驚訝,笑着道:“博遠,你怎麽了?你奶奶呢?”
可接下來,宋博遠的話,卻讓蘇老太太的笑容僵硬在了嘴角。
“什、什麽?”
蘇老太太手一抖,茶杯直接掉落在地上。
啪嗒。
摔個粉碎。
宋博遠紅着眼睛道:“蘇奶奶,我奶奶在今天早上八點鍾左右沒了,我爸讓我來通知您一聲。”
“穗禾.穗禾啊.”
蘇老太太幾乎老淚縱橫。
她跟宋老太太一般大,兩人的命運也很相似。
一個是早年喪夫,一個晚年喪子。
如今,宋老太太好不容易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卻在這個時候.
蘇老太太差點暈厥過去。
宋博遠立即扶着蘇老太太,“蘇奶奶,您得保重身體啊。”
蘇老太太強忍着悲傷,看向宋博遠,“我前些日子跟你奶奶聊天,她還說身體不錯,怎麽、怎麽突然就走了呢?”
好半晌,蘇老太太才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當天下午就跟蘇時越一起前往京城。
因爲宋家在江城還有其他親戚,所以宋博遠還得留下來去通知其他親戚。
蘇時越對宋老太太沒什麽特别的感情,對他來說,那就是個跟自家奶奶玩的比較好老人而已。
祖孫倆到達京城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這個時候前去吊唁已經有些不合适。
得等到明天早上。
今天晚上,宋家燈火通明,注定是個不眠夜。
于此同時。
鄭家。
鄭太太穿着紅色的貂皮大衣,正讓傭人給她塗指甲,“老鄭,我聽說宋家的老太太沒了?”
鄭向邦點點頭,“嗯,今兒早上八點鍾走的。”
聞言,鄭太太眯了眯眼睛,“那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吊唁?”
宋家是京城的第一大家,鄭向邦自然是要去的。
鄭太太皺着眉道:“你記得戴上點辟邪的東西,你說這老太太也真是的,早不死晚不死,非得正月死!晦氣死了。”
偏偏,他們還不得不去。
隻要一想到鄭向邦要在正月初二的早上去宋家吊唁,這鄭太太的心就堵得慌。
已經在心裏把宋老太太罵了千八百遍。
鄭向邦倒是沒有婦道人家那麽多心思,勾了勾嘴角,接着道:“宋老太太今年九十三歲,也算是壽終正寝。隻是,老太太一走,這京城的天,恐怕是要變了。”
宋家爲何能在京城一手遮天?
還不是因爲宋老太太這棵大樹!
宋老太太年輕的時候過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因此積攢了不少人脈和勢力,在京城,誰提到宋老太太不是立即豎起大拇指,贊歎一句女中豪傑!
宋老太太這一走,相當于樹倒猢狲散,屆時,宋修威能把宋家撐起來?
簡直是笑話!
所以,宋老太太死後,京城的勢力,肯定要被重新清洗一遍。
一聽這話,鄭太太立即抽回正在做美甲的手,看向鄭向邦,“是啊!你說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如今,宋家在京城一家獨大,白家也是不遑多讓。
白家老九這個人,看似摳門到不行,沒什麽大男子漢作爲,但他絕對不是什麽等閑之輩。
唯有鄭家在京城的地位非常尴尬。
鄭家上比不過宋家,下比不過白家,不上不下。
鄭向邦點了根雪茄,“也該到咱們鄭家出頭了!”
他們鄭家被宋家壓了太長時間。
鄭太太笑着點點頭,她隻要一想到以後自己可以跟鄭湄一樣,無論出現在哪裏,都是衆星捧月的存在,心裏就非常激動。
生而爲人,誰不想當被人追捧着的人上人?
第二日。
蘇老太太和蘇時越首先來到宋家。
兩人喝完熱茶後就來到靈堂。
看着棺中的故友,蘇老太太好不容易已經穩定的情緒,又在這個時候崩潰,“穗禾!穗禾!你怎麽就去了呢?”
往事一幕幕,看似就發生在眼前,可昔日跟自己并肩作戰的老友,卻已經躺在了冰冷的棺木中。
“穗禾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蘇時越的情緒倒還算穩定,站在一旁給宋老太太鞠躬。
就在此時,蘇時越目光被正在燒紙錢的少女的背影吸引。
就一個背影而已,卻覺得那麽熟悉。
是。
宋婳!
蘇時越突然想起來,宋婳便是宋家失蹤多年的千金大小姐。
又想到自己此前荒謬的猜測,蘇時越覺得十分羞愧。
蘇時越心情複雜,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安慰下宋婳。
就在此時,從邊上的屋内走出來一道修長的身影。
男人身穿黑色風衣,人高腿長,面如冠玉,手裏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動作溫柔的披在宋婳的背上,“渴嗎?我去給你倒水。”
“不渴。”宋婳微微搖頭。
郁廷之接過宋婳手裏的紙錢,“這裏我來看着,你進屋休息會兒。”
“我不累。”
郁廷之輕歎一聲,他明白此時宋婳心情,也沒有多說些什麽,陪着宋婳一起跪在這裏。
蘇時越的目光落在郁廷之身上,有些疑惑。
這個男人是誰。
又聽到宋修威喊他小郁。
蘇時越微微蹙眉。
難道
這個男人就是郁廷之。
宋婳和郁廷之的婚約還沒有解除?
想到這個,蘇時越心裏很是吃驚。
接下來,周紫和白先生也跟着到了。
一向節儉的白先生突然變得非常大方,讓人送了一排花圈過來。
用他的話來說,便是除生死無大事。
宋老太太人已經走了。
他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摳門算計。
人如果連這種事情都要算計的話,那活着也太沒意思了。
相比周紫,白先生的情緒還算正常。
畢竟他跟宋老太太并沒有什麽深厚的感情。
周紫是跟宋婳共情了,抱着宋婳,哭得稀裏嘩啦的,“宋奶奶她人那麽好,怎麽說走就走了!”
都怪司玥!
如果不是司玥的話,宋老太太肯定不會出事。
周紫在心裏把司玥罵了一萬遍不止。
司玥不會有好報應的。
得知宋老太太出事,遠在江城的李妡和雲詩瑤也連夜坐飛機趕過來。
還有嶽登峰以及孫倩夫婦也帶着孩子過來。
雖然有人勸他們說,還沒到一歲的孩子不能參加葬禮,但兩口子顧不得那麽多了。
宋婳是他們家的恩人,如今宋老太太離世,他們應該帶着孩子來送老太太最後一程。
上午十點鍾。
嶽登峰和孫倩帶着孩子趕到宋家。
兩口子給宋老太太鞠躬之後,便走過來安慰宋婳,“宋小姐,逝者已逝,生者一定要堅強。老太太今年已經九十三了,是個有福之人,咱們應該爲她老人家高興才是。”
正常情況下,喜喪都是高高興興的,畢竟每個人都會這麽走一遭。
看着宋老太太臉上的笑容,就知道,老人家走得非常安詳。
沒有遺憾,也沒有痛苦。
“嗯,”宋婳微微點頭,目光落在嶽登峰抱着的孩子身上,“二位怎麽還把甯甯帶來了?”
正常情況下,家裏有小孩的,都會非常忌諱這件事。
因爲孩子的眼睛很幹淨純粹,容易看到一些靈體。
孫倩道:“沒事,我們不講究這個。而且老太太是個有福之人,我們甯甯過來,還能跟着蹭點老太太的長壽之福!”
一番話,說的深入人心。
聽的人心裏也舒服。
不多時,李妡和雲詩瑤也到了,看到兩人過來,周紫非常驚訝,“我還以爲你們不來了!”
李妡道:“宋奶奶走了這麽大的事情,我們怎麽可能不來?”
雲詩瑤看向周紫,有些擔心的問道:“婳哥沒事吧?”
周紫歎了口氣,“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李妡紅着眼眶道:“宋奶奶和婳哥關系那麽好,婳哥現在肯定非常難過!”
别說宋婳,就連她們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有些接受不了。
幾人給宋老太太鞠了躬,就過來安慰宋婳。
宋婳道:“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倒是辛苦你們了,大年初二就跑過來。”
聞言,李妡微微蹙眉,“婳哥,你說什麽呢!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啊!别說大年初二,就算是大年三十,我們也會直接過來的!”
雲詩瑤跟着點點頭。
宋家賓客如雲。
京城的大佬幾乎都來了。
鄭家自然也在其中。
鄭向邦是帶着妻子一起來的。
畢竟這種事情太晦氣了,尤其是現在又是新年。
但鄭太太還是有些好奇,想趁着葬禮多結交一些貴婦,于是便跟着一起來了。
爲了不沾染上晦氣,鄭太太還往包裏塞了好幾個辟邪的佛門物品。
看着門口擺放着一排又一排的花圈。
鄭老太太走到花圈前,看着上面的署名,臉上全是驚訝的神色,忍不住感歎道:“不愧是宋家!來送花圈的基本上都是京城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鄭向邦看了看四下無人,勾起唇角,十分不屑的道:“也就是最後一次了!”
這些人能送上花圈,基本上都是看在死人的面子上。
宋老太太下葬之後,誰還會顧及宋修威的臉面?
根本不可能!
鄭向邦在商場上打拼久了,自然知道,生意場上沒什麽真感情。
“白家和周家也來人了!”鄭太太突然看到白家家主的名字。
按理說,白家和宋家屬于競争關系,這種時候,白家不應該來人才對。
聞言,鄭向邦眯了眯眼睛,果然看到了白家和周家送的花圈。
須臾,他似是想起什麽,接着道:“聽說白家老九跟宋博琛交情頗深。”
不管是真深還是假深,這種時候,都應該聊表心意。
就在兩人準備離去的時候,又有人一群人搬來花圈,迅速的擺好,于此同時,一輛加長版林肯停在門口。
鄭向邦剛想往宋家大門裏走去,卻在這時,鄭太太拉了下他的手。
“等一下。”
“怎麽了?”
鄭太太的聲音有些抖,“你、你、你看着花圈上的署名是誰的?”
鄭向邦看過去。
隻見花圈上的署名是陸宴。
“陸、陸州長?”
縱是鄭向邦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這陸宴跟宋家有什麽交情。
爲什麽陸宴也送了花圈?
就在鄭向邦還沒反應過來時,又有新的花圈送過來。
這一次,花圈上的名字更是讓鄭向邦錯愕不已。
P國。
加西亞家族。
誰不知道,P國的加西亞家族好貴族中的貴族。
還有P國的皇商商會。
花圈不停的更新,鄭向邦甚至看到了平時隻能在新聞上看到的政壇大佬
最重要的是,還不止一個。
宋老太太是個女将軍的事情在京城不算什麽秘密。
但是鄭向邦怎麽也沒想到,宋老太太的身份居然這麽厲害。
連這樣的大佬都來了!
一時間,鄭向邦甚至有些暈。
好半晌,鄭向邦才反應過來。
兩人接着來到宋家大廳内。
因爲賓客太多了,宋家的三個兄弟都加入了接待賓客的隊伍,包括宋老太太的幾個孫兒。
宋博陽也在内。
看到宋博陽,鄭向邦有點懵。
不是說宋博陽被宋家人趕出去了嗎?還把他的名字從族譜中劃了出去?
但鄭向邦并沒有表現出來,象征性的安慰了下接待自己的宋博琛,“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宋博琛點點頭,“鄭伯父裏面請,今天來客太多,招待不周請多包涵。”
“宋賢侄這是說的哪裏的話!都是自己人,不用見外!”
接待完鄭向邦後,宋博琛有忙着去接待後面的來賓。
得虧宋家莊園比較大,要不然,還真容納不下這麽多賓客。
鄭向邦一路走來,見到了很多平時隻能在新聞裏才能見到的大人物,本想着上前去湊個臉熟,可是又不知道找什麽借口。
萬一被大人物無視的話,也丢臉!
鄭向邦看向鄭太太,低聲道:“宋老太太這個葬禮真是太風光了!也不知到我們的時候,能不能有這一半風光!”
鄭太太很無語,“你說這麽晦氣的話幹什麽?”
鄭向邦直接笑出聲,“難道你還能不死?”
他隻是有感而發。
鄭太太的目光被前面的一道身影吸引,“你看,那個是不是宋大小姐?”
聞言,鄭向邦擡頭看去。
“是她。”
鄭太太咽了咽喉嚨,眼底全是感歎的神色,都說宋大小姐貌若天仙,原本她是不信的。
沒想到。
宋大小姐比傳言中還要漂亮。
簡直太好看了!
鄭太太得語氣有些酸,“鄭湄長得也就那樣,她女兒怎麽這麽好看啊?”
“鄭湄長得也就那樣?”鄭向邦聽到這話,很無語的道:“你眼睛瞎了吧?”
鄭湄是京城有名的大美女,她還有個姐姐,長得更漂亮,鄭向邦萬萬沒想到妻子會說出這麽一番話。
聞言,鄭太太皺眉道:“怪不得外面都說你暗戀鄭湄!說!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她?”
“無理取鬧!”鄭向邦懶得理她。
鄭太太不依不饒。
鄭向邦有些生氣,“請你注意場合!這裏是宋老太太的靈堂,就算我喜歡鄭湄又能怎麽樣呢?我已經和你結婚了,并且有了孩子!”
再說,鄭湄也不會看上他的。
誰年輕的時候還沒有個白月光?
鄭太太要被氣死了,偏偏還不能多說些什麽。
喝了茶之後,兩人來靈堂給宋老太太鞠躬,這才發現,鞠躬還要排隊!
因爲來給宋老太太送行的人實在太多了!
很快,三天停靈時間就過去了。
到了宋老太太出殡的日子。
一大早,靈車便出發了。
宋家人以及送行的親戚們的車子跟在後面。
速度很慢。
剛出宋家莊園後不久,前面的靈車便停了下來。
車子突然停下,宋博琛微微蹙眉,看向司機,“怎麽回事?”
司機也很納悶。
就在此時,空氣中響起了鞭炮聲。
宋修威立即開門下車,“有人路祭,咱們快下車。”
路祭是古時保留下來的傳統。
一些德高望重對社會有重大貢獻的老人在去世後出殡的路上,民衆們得知情況,自發的設貢品進行祭奠。
但京城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誰家老人去世之後,民衆們有路祭的情況了。
宋老太太是唯一一個。
宋老太太是一個連名字都被镌刻在曆史書上的女中豪傑,因此,前來送行的人,有老有少,皆是雙眼通紅。
宋家人個個披麻戴孝,在供桌前跪拜。
場面肅穆壯觀。
令人動容。
更有電視台記者帶着攝影師過來拍攝。
不過,他們隻是安靜的将這一秒記錄下來而已,并沒有出面打擾宋家人。
這一路走來幾乎每隔一百米便設有一處路祭。
足以見宋老太太在民衆們心底的地位。
“婳婳,你看那裏。”鄭湄好像突然發現什麽,紅着眼眶道:“你奶奶在天上一定也會很欣慰的,人民沒有忘記她。”
宋婳回眸朝窗外看去。
隻見道路的兩側,有民衆們舉着橫幅,上面印有這樣一行字:【穗禾小仙女一路走好。】
【穗禾奶奶,我們永遠都記得您。】
【感謝您護人間山河無恙!】
【草木同悲,山河嗚咽。緻敬上官穗禾将軍。】
寶們大家早上好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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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寶們你們真的不給這麽好的奶奶投個票票嘛?
明天見mua!(*╯3╰)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