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忙前忙後的人影,徐旗的第一印象是專業。
至少看起來比昨天那個《寂寞春冷》劇組要分工明确的多。
掏出手機,徐旗在網絡上輸入了幾個關鍵詞,瞬間便彈出了幾條新聞。
“知名偶像劇導演轉型之作,演員陣容強大。”
“宮紫冰機場素顔照曝光,疑似趕往江州影視城參加面試。”
“國家一級演員馮道宣布加盟《新烏山剿匪記》”
看着新聞發布的時間,有一年前劇組剛剛立項時的,也有選角面試時的。
可見不管是在哪個世界,八卦記者都是戰鬥力剽悍,無孔不入的。
“那邊那幾個,都過來,導演要看看你們。”
徐旗還想更多了解一點劇組情況,可不遠處的副導演喊了一聲。
趕忙收起手機,徐旗跟上了幾位競争對手的腳步。
事到臨頭,徐旗隻能強壓下心中的緊張,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從容潇灑一點。
恩...幸好今天出門把胡茬刮幹淨了......
伴随着壓抑,不一會幾人便來到了一間攝影棚外。
而這次面試的主官,知名導演安素,正坐在主位上等着他們。
“安導,人都來齊了。”掀開綠布簾子,副導演帶着徐旗等人進入攝影棚。
精煉的短發,銳利的眼神,安素整個人都透着一種精明能幹的氣質。
蓋住手上的文件,擡頭看向徐旗等人,安素也不廢話,直接說道。
“給他們每人一副金絲眼鏡,戴上讓我看看。”
一旁的助理也不敢耽誤,連忙從道具箱子裏拿出了一疊眼鏡,分發給了幾人。
金絲眼鏡?
斯文書生?
難道要演斯文敗類?
徐旗把眼鏡戴上,心裏有了一些猜測。
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名,徐旗醞釀了一下,盡量把氣質往他身上靠。
劉一君,斯文敗類中的典範,也是徐旗模仿的對象。
果不其然,安素的眼神竟然真的在徐旗身上多停了幾秒。
“唉,你...你叫徐旗?”
接過助理遞來的名冊,安素對照着上面問道。
心中咯噔一下,不過很快又有一股喜意湧上心頭,徐旗趕忙回答道。
“是的,安導,我就是徐旗。”
手指敲擊着桌面,安素又問道:“新人?自由演員?”
“嗯...是的。”徐旗有些忐忑的回答道,這是他與其他人相比最大的弱點。
“好,給你五分鍾時間,把這幾句台詞記住,并把其中蘊含的情緒表演出來。”
雷厲風行的安素也不廢話,直接将一張A4紙交給了助理。
連忙接過助理遞來的紙張,徐旗定睛一看。
一共三句台詞,不到五十個字,可徐旗卻記得很慢。
因爲他還得理解裏面蘊含着的情緒變化,不然幹巴巴的讀出來誰不會?
“時間到,開始吧。”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手表,安素十指交叉靠在椅背上。
嘶...呼...
深呼吸一口氣,成敗再此一舉了!
“你認識我?”适當得帶着幾分驚鄂,徐旗跟空氣對着戲。
“我像不像一個濫殺無辜的人?”等待了幾秒,徐旗聲音裏帶着一些頓挫感,又繼續問道。
“我八歲那年,就已經開始殺人了,那時候我爹跟我說,兒子,沒問題的,你想殺誰就殺誰。”
盡量将情緒帶入進去,徐旗面色中帶着一絲張狂和得意,一副你們都奈何不了我的模樣。
最後一句台詞說完,徐旗有些釋然,眼神帶着期望看着安素。
“你先坐下吧。”指了指地上的木紮凳子,安素招呼着徐旗坐下。
放開十指交叉的手掌,安素垂下眼眸,用食指揉了揉眉心。
這是她在思考時候的習慣。
徐旗的表演确實非常稚嫩,面部的表情控制也不達标。
但不得不說,他确實符合劇本中的人物形象。
不管是斯文氣質,還是書生模樣,都十分貼切。
要不是這次的疫情對江州影視城影響頗大,合适的演員根本找不到幾個。
而那些已經成名的演員也不可能來演這麽一個要戲份沒戲份,要片酬沒片酬的角色。
安素也不用如此糾結了。
“好了,你們都可以出去了,徐旗你留下。”
三分鍾過去,安素終于決定了下來。
但這三分鍾對于徐旗來說,簡直就是度秒如年。
直到耳畔中傳來安素平淡的聲音,徐旗這才陡然輕松下來。
果然...還是沒過...什麽...我留下?
聽了前半句,徐旗正準備站起身來,可安素的後半句卻讓他喜笑顔開。
望着幾位競争對手失落的神請,徐旗咽了咽口水,強迫自己從容淡定一點。
可嘴角那抹僵硬的微笑卻把他出賣幹淨。
“小唐,你把本子給他,然後再替他安排一下,下午我們就出發。”
“徐旗是吧?你把這上面的台詞都背好了,然後下午跟組出發。”
安素也不揭破徐旗,從抽屜中拿出幾頁劇本,遞給一旁的助理,平淡的說道。
雙手接過助理遞來的幾頁紙,徐旗趕忙點頭答應。
見安素端起水杯喝水,徐旗也很有眼力見的轉身告辭。
掀開綠布,出了攝影棚,徐旗隻感覺今天的陽光格外溫暖。
盯着太陽看了足足三秒,直到眼眶傳來陣陣刺疼,徐旗這才收斂起神色,跟上唐姓助理的腳步。
“唐哥好。”
“唐哥忙呢?”
一路上,徐旗都可以聽見對唐助理的問好聲,可見他在這個劇組中的地位。
“你記住了,你現在是跟組演員,就不要和以前一樣了。”
頓了頓腳步,唐助理平淡和徐旗招呼一聲。
跟着他的目光,徐旗看見不遠處正有一幫群演正在搬箱搗櫃的,一個個都累得直踹粗氣。
看到這一幕,徐旗頓時便明白了唐助理的意思,趕忙點了點頭。
不用被抓去充當勞動力,徐旗自然是願意的。
“看到那邊那個棚子了嗎?你先到那裏休息,中午吃完飯之後,我們就要出發了。”
又指了指靠牆邊的一個軍綠色大棚,唐助理交待完便轉身就走,态度頗有些冷淡。
抿了抿嘴,徐旗道了聲謝,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顧自拿着劇本往棚子走去。
可還沒等他走上兩步,就聽到鐵絲牆後邊有一道驚慌聲音傳來。
“跳樓了,有人要跳樓了......”
... ...
“你們都不要過來,我已經不相信你們了......我不會相信你了,不會了...”
鐵絲牆後,一棟臨時搭建的建築上,此時正站着一位黑發女孩。
那是《九重天宮》劇組一比一搭建的模型建築,足足有九層将近二十多米高,一旦摔下來,後果不堪設想。
而那名女孩就這麽站在天台邊緣,微閉着雙眼,一頭黑發被微風蕩漾吹動。
瞳孔一縮,徐旗也不猶豫,抓着手裏的台詞本便朝着另一側的鐵絲牆空隙處跑去。
人命關天,徐旗不會在這種事情面前袖手旁觀,哪怕隻有一絲可能。
沒跑多遠,徐旗就看到樓下的小鏟車邊站着一大群人,大多都是橫店中謀生活的人。
一個個此刻都仰着頭看向樓頂,議論紛紛的,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去勸阻。
“您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随手抓住一個手臂,徐旗急忙問道。
“不清楚,好像是在劇組呆的不順心吧?”
“害,一個這麽漂亮的女的,在這種地方還能是什麽事不順心呢?”
不順心?
徐旗沒有繼續多想,而是朝着樓頂跑去。
九樓頂上,站在邊緣的那名黑發女孩正是朝氣蓬勃的年歲,可此刻卻是一臉的失魂落魄,眼神中還夾雜着滿滿絕望。
“爲什麽,我已經答應你了,你爲什麽要騙我,爲什麽要騙我......”
一點一點移動着腳步,黑發女孩嘴裏喃喃的說道。
絕望的眼神中眼淚流淌下來,猶如一隻被人無情抛棄的天鵝。
“小夢,你先下來,我們可以繼續商量......”
“是啊小夢,隻是一個角色而已,不用走這樣的極端啊......”
“快,快報警,别楞着了......”
女孩身後,《九重天宮》劇組的導演與演職人員,正在都極力勸阻着。
但那名女孩卻置若罔聞,微閉着雙眼,眼看就要踏出最後一步時,耳畔卻突然傳來一聲呵斥。
“你想跳就跳吧,反正隻要你死了,那些欺負過你的,傷害過你的人,才會活的更好!”
鄂然回頭,黑發女孩看到樓道口站着一名身材單薄的青年,似乎比自己年紀還要更小一些。
“誰?誰在亂說什麽?”劇組導演聽到這話頓時火冒三尺,這種關頭竟然還有人說這種風涼話刺激她,真不怕出人命?
聽到導演的話,衆多演職人員急忙一個個往邊上走去,示意不是自己。
“爲什麽?”腳掌停在最後一步,女孩沉默片刻,終于主動回話了。
“爲什麽我什麽都照做了,什麽答應了,他們還要騙我......”女孩繼續追問着。
穿梭在人群分開的道路中,徐旗知道那名女孩能看到自己。
“我曾和一個無形的人握手,一聲慘叫,我的手被燙傷留下了烙印。”
“當我和那些有形的人握手,一聲慘叫,他們的手被燙傷留下了烙印。”
“卑鄙者有他們的通行證,那高尚者爲什麽不能有自己的墓志銘呢?”
話音落下,空氣中靜了,氣氛也靜了。
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者的墓志銘?
徐旗這句話将在場很多人都罵了進去,但他們此刻卻根本不能反駁,也不敢反駁。
而那名女孩的眼神也陡然複雜起來,心靈中的感觸讓她不禁有些迷茫。
“下來吧,你應該要對自己負責任,也應該要對你的父母負責任!”
伸出手掌,徐旗不知覺間已經走到了天台邊緣,離那名女孩不過短短三米的距離。
緩慢的後退幾步,那名女孩不知想到什麽了,臉上突然洋溢起一股笑容。
抽泣聲停了,呢喃聲停了,但徐旗的心卻突然一緊。
“謝謝你,但我,已經看不到未來了......”
展開雙臂,女孩縱身一躍!
“不要......”徐旗腳下陡然發力,三步并做一步,伸手沖了過去。
但可惜的是,三米的距離在一刻實在太遠!
嘭!
一道沉悶的聲音傳出,女孩剛好墜落在了小鏟車的雙鏟上,她就是沖着死去的。
鮮血四濺,一道道驚呼聲響起,人群紛紛四散。
趴在天台邊緣處,徐旗一隻手還懸空向下抓去。
但可惜,就在上一分鍾,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從他手裏溜走了。
“唉,何必呢?”、
“報警了嗎?都散了散了,等警察來吧。”
《九重天宮》的導演滿臉愁色的歎了口氣,揮手讓人群散去。
徐旗雙手反撐在天台上,隻是靜靜看着他們一個個離去,什麽話都沒有說。
他隻是單純想救下一條生命罷了,其他的事情便交給公理與正義吧。
他沒有權力去管,也沒有能力去管......
抹了把臉上的汗水,長歎了一口氣,徐旗想努力裝作無所謂,但略顯踉跄的腳步卻無情出賣了他。
......
沒過多久,一輛救護車與一輛警車呼嘯着駛進了影視城。
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與護士下了車,用白布蓋住了女孩的屍體,然後擡上救護車便很快離去了。
警察也驅散了人群,拉起了一條條封鎖線,詢問着現場情況。
《九重天宮》的劇組人員,還有現場有關人員,都被找去一個個詢問。
徐旗自然也沒有例外,跟着一名國字臉警察便來到了一間攝影棚。
因爲這是跳樓,屬于自殺事件,并不是刑事案件,影視城顧及影響,也正在與警方溝通,想采取冷處理的方式。
“小兄弟,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不用太過自責。”
攝影棚裏,徐旗交待完現場情況之後,便有些沉默了下來。
那名國字臉警察接過一名年輕警察遞來的一份文件之後,開口安慰道。
“放心,這件事情我們警方會繼續調查下去,相關人員一個都别想跑。”
“一條人命呀,竟然被他們逼死了!”翻看完文件之後,國字臉警察氣憤異常的說道。
看着桌上的文件夾,徐旗終于又開口了,抿嘴說道:“我能看看嗎?”
國字臉警察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将文件遞給了徐旗。
接過手來,徐旗一行行看下去。
上面觸目驚心的内容,讓徐旗握着文件的手臂有些緊繃。
女孩名叫何夢,本是和徐旗一般,都是在橫店苦苦煎熬的一名群演。
因爲長的漂亮,所以一直都有人對她暗示,說隻要她怎樣怎樣,就能大紅大紫。
但是何夢出身大山中,對這些東西一直都是敬而遠之的。
但有一天,何夢在《九重天宮》劇組中當特型的男朋友找到了她,說隻要她願意陪選角導演睡一晚上,何夢和她的男朋友都能在劇組中得到一個角色。
一面是男朋友的哀求,一面是自己的貞潔,何夢最後還是妥協了。
可誰知道,事情發生之後,那名選角導演竟然翻臉不認人,不光何夢沒有得到角色,就連她男朋友都被開除了。
沒了工作,她男朋友不敢找選角導演理論,反而将這一切都怪罪在了何夢的頭上,認爲是她沒有好好聽話,沒有好好陪那名選角導演。
于是後面的事情便發生了,在這種被欺騙與被出賣的境地下,何夢走上了極端......
放下手裏的文件,徐旗的手指關節被捏得發白。
但他沒有權力幹涉這一切,隻能将文件重新還給對方,鄭重得說道:“拜托了!”
國字臉警察顯然也明白他的意思,面色一肅,回答道:“放心,這是我們的責任!”
強迫自己放松心情,徐旗點頭告辭。
可他不知道的是,江州影視城發生的事情,竟然在短短二十多分鍾内便登上了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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