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怎麽可能,那可是府城啊,這麽大,誰能有這麽大本事啊?”
“嘿,聽我三叔公的表弟的侄子說,好像是被一隻狐妖給屠了的吧,可誰又知道呢,這世道呦,越來越亂了呦。”
瓷德縣,這裏是屬于玉陽府隸下的一個縣城,因瓷器手藝遠近聞名,故取名瓷德,意爲做瓷如人,有德者良。
此時的街道上,絲毫不見平日裏談瓷論德的聲音,反而到處都在傳玉陽城的事情,不過卻隻見八卦,不見同情。
落座于一間小酒肆中,殷離早已經習慣這些人的冷漠了,自顧自的點了一杯熱茶,一盤糕點,彷若紅塵間人般。
“嘿,各位看官這邊瞧瞧了,今日我們不講那書生趕考的故事了,也不講那青蛇報恩的故事了。”
旗帆下,一說書先生正喝了杯清茶,拿起案桌上的手扇,一乍一呼的開口喝道。
而酒肆中的客人也早見怪不怪了,紛紛笑嘻嘻的說道:“你這憊懶貨,說好的今天講書生趕考,我們還想聽那人鬼閨房之樂,是不是啊,大夥兒?”
笑着應付完客人的起哄,說書先生起了個駕勢,那好家夥,手扇往案桌上一拍,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坐堂府尊審案呢。
“各位聽官,今兒個,咱們就說個新的龍争虎鬥呀。話說大半個月前,我們玉陽府可是發生了一件大事兒,那玉陽城,嘿,你猜怎麽着,它沒了呀。”
“......”
說書先生的口才當然極好,醒木也拍的夠響夠快,聽得酒肆中的客人是越來越多,看的掌櫃也是笑口常開。
頗有興趣的靜神傾聽,偶爾一口熱茶下肚,殷離倒是體驗了一翻凡人的樂趣。
隻是稍微有些美中不足,自己的形象好像在說書人嘴裏有十八般模樣,又是三頭六臂的,又是身高十丈,也頗爲讓人不喜。
但不管怎麽說,這名聲總算也是打出去了,有了個好名聲,那就是先入爲主了,誰以後難道還敢懷疑自己不成?
“這位道兄,請了。”
正當殷離準備起身離開時,突然人群中有一胖道士鑽了進來,一屁股坐到了殷離對面,一邊口呼道兄,一邊拿起糕點就往嘴裏塞。
見胖道士如此随性,殷離頓了頓身形,也重新坐了下來,手掌一揮,頓時便隔絕了周邊的紛亂雜音。
“嗚...唔...道兄好手段,這一手隔靈術真是出神入化啊。”
胖道士已經塞了一嘴的糕點了,說話都有些不清楚,不過殷離也不在意,伸手推了一杯熱茶過去,一臉溫和的盯着他。
其實以殷離如今的修爲,一進瓷德縣便發現了有數位修仙士的存在,但大多不過練氣之境,實在不值關注。
可自己沒找上門去,這群人倒是先手找來了,讓殷離頗有幾分好奇。
“咳咳...道友真是好心腸,還能讓我老李吃上一頓飽飯。”
一口熱茶灌下,反嗆到了自己,那胖道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用袖袍拭幹淨桌面上的殘渣之後,開口說道。
但很可惜,殷離卻絲毫沒有接話的意思,隻是伸手推開了面前的茶壺,還是一臉溫和的看着胖道士。
“呃...其實,這個,我老李...”
“哎,其實就是我老李想找道兄你幫個小忙,事成之後必要回報的那種。”
見殷離也不搭話,胖道士有些吞吞吐吐的,彷佛不好意思開口般,但最後還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樣,語速極快的說道。
不過殷離卻是未答應,也未拒絕,輕聲的開口問道:“不知道友出身何門?”
一提起自己的門派,胖道士終于嚴肅了起來,鄭重的行了一記道禮,回答道。
“小姑山,濂老洞。”
聽到這個名号,殷離并沒有絲毫的意外,反倒頗有興趣的繼續問道:“尊師濂真人,近來可好?”
雖然無奈,但畢竟有求于人,胖道士不得不耐着性子的應付道:“家師安好,勞煩道兄挂念。”
本以爲殷離終于會提起先前的請求了,可誰知道又不見他開口了,胖道士頓時就坐不住了,這不是消遣人嘛這是。
漲紅了臉色,胖道士盡量克制住了自己的語氣,憨憨的繼續問道。
“道兄,這該答的我也答了,你是不是...也給個答複啊,要是你擔心報酬問題,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一半,怎麽樣?”
說完就準備打開了須彌納戒,取出裏面的東西來。
可這時突然一隻大手抓住了胖道士的手臂,來人劍眉星目的,眉宇間自有一股傲氣,彷佛誰都不被他放在眼裏一般。
“師兄,你也是憨厚了,沒看見人家是在耍你的嘛,簡直是丢我小姑山的臉。”
傲氣青年這一開口,雖然明着是教訓胖道士,但卻斜着一雙眼睛看着殷離,面色頗爲不善。
胖道士一見這青年來了,頓時也表情讪讪了起來,漲紅着臉色退了開來,把位置讓給了青年。
“朋友,多一個朋友就多一條路,今日你助我一次,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如何?”
自傲青年顯然很不喜歡殷離的态度,稱呼中甚至連道友都免了,直接了當的開口道。
然而很可惜,殷離依然是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反問道:“聽聞濂老洞有三十六真傳弟子,七十二左道弟子,不知閣下是?”
“區區不才,正是三十六真傳之一。”
一談論起這個身份,那青年頭顱一揚,神色很是自負,顯然這是他覺得得意的一件事情了。
但此時誰也沒有察覺到,青年的須彌納戒中突然閃過了一絲晦暗的氣息,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奮力掙紮一般。
殷離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驚喜色,緊接着便故作一臉震驚站了起來,伸手抓住了青年的手掌,激動的開口道。
“想不到竟是小姑山真傳當面,林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失敬失敬。”
感受着手掌上的溫熱,青年直接便一臉懵逼了,腦袋根本都沒有反應過來。
但很快,青年臉上的傲氣又加深了一分,心中暗想道,想不到小姑山真傳的身份這麽值錢,竟然可以讓人納頭便拜。
“好說好說,我邪星況一言九鼎,隻要道友願意助我,那我便欠道友一個人情。”
青年出世未深,自然不知道人情的重要性,随口便當作了承諾,隻爲拉攏殷離。
戲都演到這個份上了,殷離自然也不會抹青年的面子,于是一臉正氣的開口道。
“邪兄把我林聖當成什麽人了,我認的是邪兄這個朋友,豈會在乎一個人情?”
傲氣青年臉色一楞,直呼自己遇到了一個比師兄還傻的憨憨了,連忙勾住殷離的肩膀,稱兄道弟了起來,隻空留身後的胖道士,還在風中淩亂。
... ...?
春蟬吱吱的叫了,爲院落中的梧桐樹塗抹了幾分色彩,高牆外的紅杏也伸過了頭來,彷佛想要湊上一份熱鬧。
無數的小厮忙上忙下,各種美酒瓜果被呈奉堂中,樂女的曲章音,舞妓的弄姿影,繪畫出了一副糜爛景。
不時高聲的叫好,不時失雅的同舞,一眼望去,根本就沒有半點仙會的模樣。
殷離孤身獨坐于一側,看着堂中人的荒唐與失态,心中早已鄙夷萬分,暗想果然隻是一群小宗小門的弟子,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在酒肆中被邪星況拉了回來之後,便有了這場盛會,說是爲了體驗一翻凡人的樂趣,其實也不過隻是以此洩欲罷了。
但竟然棋子已經入局,殷離當然也不會見意做做表面功夫了,隻是重新換上一張新的面孔罷了,反正現在的名字叫作林聖,傷不到玉虛仙山的分毫形象。
糜樂依然還在繼續,邪星況高坐主台之上,豪情的舉杯示意,堂中的衆人不管是什麽目的,都不會當場拂了他的面子,也紛紛舉杯回敬,一派市井模樣,毫無半點仙姿可言。
緊接着又過了片刻,終于酒足飯飽了,待到舞妓樂女紛紛退場,邪星況這才站起身來,環顧了一眼堂中衆人,開口說道。
“諸位同道,今歡聚一堂,不是爲了别事,爲的乃是斬妖除魔,替天行道,還蒼生一個福澤。”
邪星況已經有些喝高了,但卻并不影響他的發揮,開口就是替天行道,顯然他很沉醉于這種感覺中。
不同于其他人的喝彩叫好聲,殷離此時反倒從邪星況的身上,看出了幾分自己的影子。
上一世的殷離,可不就是這般嘛,下山之初便豪情萬丈,頗有天下舍我其誰的氣勢,再加上玉虛真傳弟子的身份,更是猖狂無比,比之今日的邪星況不知嚣張到哪裏去了。
“諸位同道,容邪某來介紹一翻,這位是林聖林道友,出自...呃...”
彷佛看見殷離頗有幾分拘謹一般,邪星況很是照顧的向衆人介紹道,可尴尬的是,他好像都沒問過殷離的背景。
殷離自然也看出了邪星況的窘迫,連忙放下酒杯,整了整上下衣衫,掐了一手道禮,開口解答道。
“貧道青雲山太羯真人門下弟子,林聖,見過諸位同道。”
竟然要接近邪星況,自然要體現出自己的價值來,殷離相信,一個真人弟子的名頭,足夠讓他令眼相看了。
至于暴露,殷離則從來都沒有想過,因爲這青雲山遠在億萬裏之外的大唐境内,大成國恐怕都沒有幾個人聽說過,連殷離都是在玉虛山的地域河經注中偶然看到的。
果然,殷離這一自報家門,堂中衆人紛紛令眼相待,禮節周全,甚至連邪星況都頗有意外,想不到随手在大街上拉了一人,竟然還出身名門。
“哈哈,好,想不到林兄竟然是青雲山的弟子,那豈不是天助我等,将成大事乎?”
邪星況楞了片刻,頓時對殷離也熱情了幾分,言語之中滿是拉攏之意。
反倒是他身側的胖道士有些納悶了起來,心中暗想道,自己都不知道這青雲山在哪裏,自己這師弟從未下過小姑山,又是從哪裏知道的呢,難道是師父告訴他的?
瞄了一眼邪星況,看他那一臉自信的模樣,胖道士頓時感覺自己的猜測肯定是對的,心中也暗暗不平了起來,暗想師父未免太過偏心了點。
邪星況當然不會知道自己師兄的想法,此時隻覺得自己就像有天命加身一般,浦一下山便有如此多的俊才相助,心中正暗爽着呢。
不過暗爽歸暗爽,邪星況還是沒有忘記主事,強壓下了臉上的喜色,正氣淩然的開口道。
“邪某身爲小姑山弟子,此番奉師命下山,不巧卻遇蛇妖橫禍百姓,邪某雖不才,但也有濟世蒼生的宏志,随拔劍出手,欲斬那蛇妖于山野。”
“但奈何,那蛇妖實在狡詐無比,見勢不利竟然鑽洞而逃,令邪某無功而返,愧對百姓啊。”
不得不說邪星況的臉皮還是蠻厚的,一翻話語間數次捧起了自己,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功勞般。
聽得他身邊的胖道士都低下了頭來,一副自己不認識這貨的表情,就差掩面而逃了。
“道兄高義,師尊時常教育我等要心懷正氣,濟世安民,想必道兄便是這般人了,實在值得林某敬佩學習。”
就在堂中衆人不知道怎麽接話,場面甚至有些尴尬的時候,殷離這時站了出來,一甩長袖,神情仰慕的解圍道。
看到終于有人出來接話了,還是身份不低自己的殷離,邪星況心中頓時大喜,對殷離又多了幾分好感,但口上還是謙虛的回答道。
“林兄過譽了,實在過譽了,邪某不過是盡力而行罷了,當不起濟世安民之稱啊。”
“來,道兄請滿飲此杯,林某敬你的盡力而行...”
......
這一唱一和之間,看得堂中衆人實在是臉色精彩,心中直呼這兩人不要絲毫面皮,一個敢吹,一個敢捧,實在惡心。
不過畢竟還要依仗邪星況的身份,衆人也不敢不給面子,紛紛也上前附和了幾句,場面倒一時間頗有和諧。
又是一場酒過三巡,雖說在場都是修仙人士,但也不好光明正大的運轉靈力,驅散酒精,否則豈不是不給人家邪星況的面子不成。
而邪星況作爲東家,此時也喝的差不多了,放下酒杯沉甯了一會,再次站了起來,從須彌納戒中拿出了幾把長劍,對着衆人開口道。
“諸位,爲防那蛇妖再次逃脫,我讓我師兄送來了幾柄法劍,這法劍自成一體,可結成我小姑山的七星劍鬥之陣,隻要此陣一成,保準讓那蛇妖上天無門,下地無路。”
“而諸位隻要助我殺了這蛇妖,這些法劍便當作報酬,送予在場的諸位了。”
望着那寒光凜凜的法劍,一看便知乃是不凡之物,堂下衆人的臉上都湧上了陣陣喜意,認爲這是天上掉餡餅,不要白不要。
不過也是,隻區區一蛇妖罷了,就算化作了人身,有了千年修爲,憑在場的七人之力,再加這七星法劍,難道還殺不了它嗎?
“道兄客氣,我等豈是爲了區區法器而來,隻是想助道兄斬妖除魔罷了。”
“對,爲了濟世安民,爲了斬妖除魔,誓殺蛇妖...”
見堂中一片附和聲,衆人也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邪星況隻覺士氣可用,頓時豪情萬丈的大手一摔,把那酒杯頓時咂了個粉碎,接着大聲的說道。
“好,諸位且暫安歇一晚,明日午時,直取蛇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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