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客莫不是哄騙我,那李吉都已告到縣中,縣尉還領兵上門,我還有何路可走?”
見史進不信,徐旗也不再賣關子,當即便道出一翻言語來。
“此事雖成定局,但大郎可聽得狸貓換太子?”
“隻要大郎與那少華山好漢細細言明其中厲害,再與三五小厮換了他們衣裳,到時綁出領賞,那縣尉又有何話可說?”
言罷,徐旗隻見史進如醍醐灌頂般連連點頭。
可過了半響之後,又面色有異的上下打量徐旗,疑問道。
“我自在莊上安閑度日,也不曾拜過賢客,不知賢客爲何要這般賣力解救?”
徐旗也不意外,隻是爽朗笑道:“無他,唯敬大郎英雄爾!”
史進本就是個愛聽好話的人,當下哪裏還會繼續深究。
自教人綁了王四之後,便要拉着徐旗進莊吃酒,同朱武幾個商量其中細枝末節處。
正是合該相聚,徐旗也不拒絕,當下便随着史進入了莊子。
而那朱武幾人見史進久久未回,此時早無半點心思吃酒賞月,隻眼汪汪得盯着門牆處。
不多時,瞧得史進回轉,紛紛面色喜梢,但又望得徐旗一身官甲,跨着樸刀,頓時大驚出聲。
“大郎何故?莫不是要擒殺我等?”
朱武面色悲憤,陳達怒目持槍,楊春橫斜大刀!
瞅得衆人反應,史進與徐旗四目相對,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般急迫時候,還能相視發笑,朱武等人不禁滿頭霧水。
“哥哥們毋要驚詐,這徐家哥哥也是性情漢子,不得害咱們哩。”史進解釋一句,當下便把與徐旗的謀劃和盤托出。
不同于陳達與楊春二人,朱武自是個精明漢子,馬上便通曉了其中的關鍵道道。
思量一二後,拉着陳楊二人,便要大禮參拜徐旗,口中幸呼道。
“若不得英雄謀劃解救,我等皆命堕黃泉哩!”
慌不濟躲開半步,徐旗連忙上前扶起朱武等人,托着手掌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當不得如此。”
“就是,就是,我等都是草莽漢子,哪裏有這麽多的繁文缛節。”
“要俺說,趁着今日中秋佳節,索性就約爲兄弟。”
或是幾角酒食下去,陳達面色泛紅的咋呼道,顯然興緻頗高。
聽得此言,史進眼神一亮,連連答應下來,就要招呼着莊客下去準備黃紙等物事。
徐旗也是心中微喜,暗呼這陳達真是好隊友一枚。
但手上的動作卻不慢,一把拉住史進說道:“大郎莫要忙乎,陳家哥哥也說了,繁文缛節取不得。”
“且待我回轉營中,運作此事安穩過後,再與哥哥們來吃酒做樂哩!”
未等史進回話,那朱武早搶話回道:“是極是極!”
“既是兩位哥哥都這般說,那我也隻好恭敬從命了,隻願徐家哥哥過後定要登門。”
史進也是個果斷的人,當下便親自送着徐旗出了莊子。
......
......
皓月當空,火把臨立,照耀着史家莊前如同白晝一般。
且說徐旗辭了史進等人後,便快步回報給了縣尉,言明史進心意。
縣尉聽了,自然是大喜過望,稱贊徐旗幾句之後,當下便點齊了人馬,出了林子來到史家莊前。
借着火光,望見史家莊前綁縛着幾人,縣尉對着徐旗又是一陣誇贊。
徐旗也打蛇上棍,慫恿着縣尉前去接受這獻俘舉動,縣尉自是答應,當下便領着一隊人馬靠了上去。
“小人受這強賊哄騙,險累得官司纏身,幸得大人不計前嫌,饒得小人清白之身。”
領着一衆莊客,史進背負荊條,躬身下拜道。
瞧得這史進如此知趣,縣尉自也不好過甚逼迫,隻在馬上答話道:“大蟲不吃伏肉,既已知錯,此事便揭過一篇。”
“你隻安心做活,太公在時也是縣裏裏正,府衙大人斷不會爲難你罷。”
史進聽罷,隻作欣喜狀,納頭再拜道:“隻承大人生活,小人無以相報,備下酒食幾擔,牛羊幾頭,略作軍資之用。”
見史進這般上道,縣尉也是面有喜狀,沉咛半響道:“倒也難爲你一片心思了。”
兩人交涉之後,後方自有莊客奉上物資,隻一會,莊中便有漢子挑出十數擔酒水,牽出牛羊二三十之多。
史進更是手捧一托盤上前遞話低聲道:“大人勞累,這有些許差旅茶銀,萬萬莫要鄙嫌。”
眼眸一亮,那縣尉用馬鞭掀開一角,便見盤子裏白花花的一片,怕不是有上百兩之多。
呼來小吏接過托盤,縣尉反而臉色一沉,呵斥道:“也須看在太公面上,這等腌臜物下不爲例!”
史進心中不屑,但還是連連點頭,應了下來。
但就在這其樂融融之際,卻突然聽得怪叫一聲傳來。
衆人連忙轉頭看去,原是那李吉瞧得那被綁縛的強賊頗有幾分眼熟,便忍不住上前掀了頭巾。
可一眼看下去,誰料那頭套下的竟然是經常與自己吃酒的王四,這才發出一聲怪叫來。
卻說少華山強賊雖然爲禍日久,但在場能見到其真面目的卻幾無人。
卻道爲何?
隻因那見過真面目的人,此時都在那陰曹地下,與那閻王叙舊吃酒呢。
也正如此,徐旗方才敢行此偷梁換柱之策,哄騙那縣尉不戰而竟全功。
但誰想這李吉也是心細的人,瞧見端倪,便要給揭露出來。
“李吉,你這憊懶貨鬼叫甚得?”縣尉正欣喜着,平白被打擾興緻,自然是大發雷霆。
李吉此時也正心亂如麻着,看了一眼地上那堵耳塞嘴的王四,渾渾噩噩地答話道。
“大人......這哪是什麽少華山上強賊,分明是史家莊上的王......王......”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把樸刀卻從李吉後背上穿透而過,白鋒刃透成了猩紅卷。
陡然變故,頓時唬得在場衆人連退數步,隻漏過月光照射進去。
“大人,這李吉奸詐,竟想殺人滅口!”
... ...
且說那縣尉雖是好大喜功,貪财渎職,但事非白黑還是分得清的。
明明是李吉瞧出了甚端倪,這徐旗果斷殺人滅口,掩蓋真相。
而現在卻從徐旗口中又聽到這樣一句話來,真莫不是欺負老實人?
況且這徐旗不過自己手下一都頭而已,未經允許就敢當衆殺人,豈不是落了自己面子?
兩罪并罰,縣尉當即勃然大怒道:“左右安在?且與我拿下這厮!”
衙兵聽得口令,持叉弄股得上前一步,但看到月光下滿身血漬的徐旗時,卻又唰唰止步。
将手中有些卷刃的樸刀抽出,一邊用眼神制止有些躁動的史進,一邊擦幹臉上的血漬,徐旗緩緩開口道。
“大人須不冤枉好人?明明就是李吉這厮合謀強賊,想要陷害史家大郎。”
“卻不想大郎能夠迷途知返,親手把強賊綁縛來了。這李吉心虛之下,便想殺人滅口,各位兄弟不都親眼看着了則個?”
這翻話說出,直讓在場衆人膛目結舌,沒曾想這徐旗看着老實,實在卻是這般不要臉面的人。
但一旁的史進卻反應絲毫不慢,連忙接着徐旗的話頭便說道:“是極是極,我卻是看得這李吉想殺人滅口。”
主人家都已經發話了,後方的史家莊莊客們自然也是拍着胸脯附和着。
這一幕落在縣尉眼中,直把他氣得三屍神猛跳,微顫着指向徐旗,大口呼氣道:“你......你......你們......”
卻不想徐旗把樸刀一抛,又截話說道:“在場的兄弟多是我華陰縣人,就算信不得我一家之言,但史家大郎的話莫不是也信不得了哩”
言罷,徐旗便将目光看向了四周,其中的警告意味再是明顯不過。
大多兵士見了,心中念頭一想,這縣尉不過是外地空降,而史家和徐家卻是當地有名的大戶人家,若是戳破此事,日後怕是少不得刁難。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大多兵士紛紛放下武器,雖沒有出言支持,但其中的意味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事到如今,縣尉也算是徹底看明白了,這徐旗定然是和史進勾搭到了一起。
但明白歸明白,氣憤歸氣憤,他一時之間竟然也不敢繼續發作下去了。
不說這些兵士怯于兩家勢力,就算是今天強戳破了此事,徐旗找不得好,難道自己就能脫得了幹系?
先是用人不當,再是收受賄銀,而今更是讓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殺了出首證人。
這三條罪狀,若是沒有人替自己再縣府大人面前翰旋一二,恐怕自己的政治生涯就到頭了。
想到這裏,縣尉終于不再掙紮,臉色放緩,冷哼一聲道:“既是這李吉不軌在前,那倒是本官誤會你了。”
“不過畢竟出了人命,還是要縣府老爺做主才是,本官這就要将你和一衆證人帶回衙門,你可服氣?”
徐旗聽了,哪裏還會不願意,俯頭欠身道:“大人公正嚴明,小人服得,服得......”
言罷,徐旗把雙手一伸,便任由衙差給自己上了拷索,加了刑具。
一旁的史進見了徐旗這般模樣,早就感動得淚眼婆娑,連忙上前托住徐旗上手,口中呐呐到講不出話來。
徐旗見得史進這般,心中不禁滿意點頭,總算是不枉自己辛苦一場,這員大将應是沒跑了。
遞給史進一個安心的眼神,徐旗附耳言道:“大郎且安心,家中事要緊,哥哥我命大着呢,無事哩。”
史進自也知曉徐旗的意思,當下正色回道:“哥哥莫說這些,家中要緊事我自省得,現下當務之急,便是要還了哥哥的清白身。”
言罷,史進轉頭便急忙招呼了幾聲,喚上了大批莊客,跟随着自己一同去往府衙作證。
一行人草草離開,剿匪大業也是草草收場,隻有那李吉被草席一卷,無人問津。
......
......
雖是離得縣城不遠,但一行人多達五六百之多,行進速度自是快不起來。
進了城,臨到府衙,已經是日頭高照了,五六百人也自散了大半,回營得回營,報信得報信,也算是縣城難得奇景。
敲了鍾鼓,衙署中才開了大門,兩名衙役慢悠悠走出來,臉上還挂着些許不耐煩,彷佛随時就要開口訓斥。
可睜眼一瞧,見是縣尉站在面前,哪裏還敢多言半句,頗有幾分驚慌失措。
“還立在這裏作甚?快去後衙請了老爺出來,一群憊懶貨!”
縣尉沉着一張臉,顯然是心情很是不爽利,這兩名衙役也算是遭了不白禍事。
在一行人的逼視下,兩名衙役不敢怠慢,慌不擇路得往後衙跑去通知。
華陰縣令前夜宿醉未醒,忽聽門下喧嘩,心中頓時不悅。
可是在聽到門下禀告情況之後,頓時連忙起身,即刻吩咐侍姬給自己潔面換衫。
經廊庑,過大堂,入了偏廳,一行幾人總算是見到了華陰縣令。
一頭白發蒼蒼,華陰縣令頗有幾分佝偻得套着件官袍,也算加了幾分威儀。
瞧得縣尉壓着徐旗進門,身後還跟着幾條大漢,縣令下巴微微揚起,開口問話道。
“展縣尉,本官不是命你帶兵去捉拿少華山強賊麽,可有喜訊傳來?”
在華陰縣令面前,那縣尉自然不敢繼續擺架子,當下便老老實實得道明了情況。
隻是李吉這個出首證人,卻從他嘴裏變成了與強賊合謀,想要陷害史進,好事後奪取史進家的财貨金銀。
一旁的徐旗聽得,也不得不佩服縣尉的腹黑,在他嘴裏,那李吉簡直就成了十惡不赦,少廉寡恥的壞蛋,混蛋。
案首的華陰縣令聽了,心下隻覺愕然,畢竟那李吉可是帶着證據來出首得,那封強賊回信現下還擺在自己的案桌上呢。
可畢竟手下頭号大将,華陰縣令自然不好駁了他的面子,隻好委婉地說道。
“此案疑點頗多,還是容本官細細查明之後,在做......”
可還未等他說完,卻突然聽得門下又是一陣喧嘩聲傳來,一名衙差急急來報,說是那城西徐家老太公闖了進來,硬是要上堂來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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