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得有言在先,這是最後一次了。
她心善,卻不聖母。
再說她是一家之主,可總得也給一家人交代不是。
“裏正大哥,你的意思我明白的,隻是我家的吃的也不多了。”
“大妹子,你别說了,我知道的,是我強人所難了。”胡裏正垂頭喪氣,把那些銅貨和鐵貨收拾起來用小帕子包好,作勢就要離開。
“裏正大哥,你等一下,聽我把話說完。”範秋英喊住他。
裏正其實也沒有走出幾步,他甚至一直在盼着範秋英能喊住他,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的,可是卻也不想眼睜睜看着一家人餓死。
他們胡家村全村出來逃荒已經數月了,已經死了快一半了。
他實在是不忍心,也不知道未來怎麽樣,但凡是還有辦法,也不會昧着良心爲難别人。
“裏正大哥,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可是這個節骨眼上得先緊着自己家人點,你說是不是?”
“大妹子說的我都知道,可是我是一村裏正,而且我們胡家村都是親戚,我……”胡裏正說不下去了,一把年紀,哽咽出聲。
“我知道,所以我說你是好人,我就做不到你這樣,我知道我們村可能會有禍端之後,也想着跟其他人說的,可是又擔心其他人會不理解,所以我隻帶着自己家人離開了,可我不後悔。
因爲我首先是我們顧家的人,然後才是他們的同村。”
胡裏正擡起頭,看了一眼範秋英,許久之後才重重點了點頭。
範秋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他的心聲太亂了,她都聽不清楚。
“裏正大哥,你知道的,現在金貨銀貨都換不了多少點東西,你這是銅的和鐵的,可我還是換給你,可有言在先,這不是給你的,是給鐵花的,你應該明白的吧?”
胡裏正沒說話,隻是輕輕點頭,給鐵花的,那他就不能支配了。
誰也不能再仗着他心軟來找他哭訴了。
他感激的看了一眼範秋英,知道這不僅僅是說給他聽的,也是說給其他人聽的。
錢氏感激的沖着範秋英直點頭,這些話她不知道跟老頭子說了多少次了,老頭子每次都說知道了,可下次還是會心軟。
但願這次他能聽進去。
範秋英把一小把糙米,和幾個紫薯一起交給了胡裏正,胡裏正表示了感謝,正準備離開,又被範秋英給喊住了。
“大妹子,還有事?”他有些心慌,他做了十幾年的裏正,說話做事已經有一些官派,可是卻在這個老婦跟前有些擡不起頭來。
而且心裏總覺得她的話他就該好好聽着。
“裏正大哥,我是想問你,明天的吃的解決了,那後天呢?”
胡裏正皺眉,片刻之後,才又無奈的搖頭。
他現在都已經不敢去想太久遠的事情了。
隻能緊着眼前。
後天,大概會餓死吧,他悲哀的想着。
範秋英聽着也很不是滋味,是啊,現在四處都是荒蕪和死人,他們哪裏還能想的太久遠,隻是靠着一口氣在這勉強維持着罷了。
“大妹子,你放心吧,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他以爲範秋英是擔心他還會再來,急忙解釋。
“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範秋英歎氣,搖頭,才又說:“我是想跟你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咱們得想辦法弄點吃的和喝的。”
“大妹子,你該不會是想……”胡裏正怔住了,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老黃牛。
已經不是一個人跟他說要把老黃牛給吃掉了。
他都不同意,那是他養大的老夥計了,一直在忍饑挨餓的拉車,要是把老黃牛吃掉,那他和倆文弱的兒子可遭殃了。
而且有老黃牛在,等找到地方,才能繼續耕種。
再說,殺牛吃可是犯法的。
他是裏正,不能帶頭犯法。
範秋英被他心裏想的話弄得哭笑不得,怕他再猜下去,自己就沒法做人了,趕緊解釋。
“大哥,我的意思是咱們得派人去尋找吃的,這裏雖然荒涼,可是說不定有一些獵物,還有一些野果子可以吃,還有喝的,咱們也不能再讓大家喝雪水了,不能再犯以前的錯誤了。”
裏正聽完如釋重負,想自己剛才還把人想歪了,忍不住笑了。
“大妹子,吓死我了,我還以爲你也盯上我的老黃牛了呢。”
“大哥,你想哪兒去了,老黃牛也馱過我的家人,我還指望着老黃牛能給我家減輕負擔咧。”說着,她走到老黃牛身邊,伸出手摸了摸老黃牛。
老黃牛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哞……”了一聲。
二人對視一笑,胡裏正接下來告訴範秋英,“大妹子,其實我一直在想呢,明個兒我就讓人去尋找。”
範秋英笑了笑,也沒有再說什麽。
範秋英把胡裏正那些鐵貨和銅貨放進了包袱裏。
顧家人都知道娘又做好人跟人換吃的了,雖然不滿,可多少還能換回來一些銀貨,娘說有了這些,以後安定下來才能立足。
可是這次沒有銀貨,娘還換了。
其實大家心裏都有些不高興。
範秋英也能理解他們,隻是還是給他們說了一通。
“你們也看到了眼下的情形,咱們要是脫離了胡家村,可打不過那些流民,再說,天成不是還想着娶人家胡家的妮子,這就當是提前給彩禮了。”
聞言,顧家人也都沒說話,隻有顧天成在心裏琢磨:奶剛才說的意思是不是答應幫自己娶鐵花妹妹了?
範秋英本來心裏還有些不好受,聽小家夥心裏的豐富勁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小屁孩,你奶我還單着呢,你就想娶媳婦了。
說起來,她那個便宜的男人顧佑堂也不知道咋樣了。
明國京都。
恭王府。
恭王剛得到消息,就告訴了顧佑堂,顧佑堂得知之後心裏焦急不已。
“王爺,真的已經亂了嗎?”
恭王很無奈的點了點頭,随後又道:“佑堂,誰也沒想到冥國那邊會這麽快就打過來,你家鄉那邊應該已經淪爲了戰場,而我之前派去的人都沒有消息,八成也兇多吉少了。”
聞言,顧佑堂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想通了要回去看看,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心口有些難受,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的情緒在作祟。
恭王見他臉色不太好,趕緊上前攙扶了一把。
“佑堂,你也别太擔心,我聽說那附近很多的人都逃離了,說不定……”
顧佑堂卻搖頭,那個女人多固執他清楚,别人都逃了,她也不會的。
再說那個青山村的裏正可是個糊塗蟲,隻怕是不會輕易想通的。
可不管怎麽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既然占據了原主的身子,那總不好就撒手不管了。
想清楚之後,他對恭王請求:“王爺,我請求去前線那邊,順便找家人。”
恭王倒是沒有跟上次一樣拒絕,畢竟他本來也是要跟他說這件事的。
“我正要跟你說呢,我已經上書給皇兄,準備增兵,你跟着大軍一起去。”
“遵命。”
……
這一夜,很安靜,除了負責守夜的村民,其他人都睡的很香甜。
太累了,哪怕是提心吊膽,餓着肚子,一下也能睡死過去。
顧家人也睡得很香甜。
隻是他們不知道範秋英會在半夜的時候,悄悄起身,給顧家人挨個蓋被子。
尤其是那三個孫子,睡着了就會踢被子,她擔心他們會受凍生病,一直都堅持晚上起來給他們蓋被子。
一晚上很快過去了,天剛剛亮,大家就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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