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無論是在窯子裏,還是惜春樓裏,跟她姐姐相處的大多時候,她都有過很多次後悔。
就比如當初她問林姒錦,爲何要待我那麽好?
她說,因爲我是你姐。
那是她最後悔的時候。
但後悔有什麽用,她已經做了太多錯事了, 根本已經回不了頭了。
既然如此,那就一直錯下去好了。
後悔歸後悔,如果問她,再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還會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答案是,會。
因爲她嫉妒林姒錦,憑什麽林姒錦可以擁有父愛, 擁有母愛,擁有葉盛的寵愛,擁有那些小兵們的敬愛。
不過如果真的再重來一次的,林姒錦她沒遇見葉盛的話,說不準她們一家人還真就會一直幸福下去。
所以,葉盛才是那個橫在她們中間的人。
再後來,在她被葉盛贖出來後,她笃定得知真相的林姒錦一定恨極了自己。
可她錯了。
雖然她是以妾的身份被葉盛擡進府,但葉盛念及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便不顧甯秀雅的以死威脅,仍是鄭重的辦了一場大婚。
八擡大轎,明媒正娶,好不風光。
就在那天,讓戴姨娘沒想到的是,她竟然來了。
她慌了,她怕了,她甚至已經想好了該如何去乞求她的姐姐放過她成全她,因爲她所有的全都是從她姐姐那裏偷來搶來的。
隻是,林姒錦什麽都沒有做,就安靜的站在人群裏, 隔得遠遠的,默默地望着他們,不吵也不鬧。
一陣微風掠過,等她在回過神來的時候,姐姐就已經不見了。
這也是戴姨娘爲什麽後來從不去擔心林姒錦會不會找上了門來,
林姒錦不會,根本不會。
她做到了一個姐姐該做的事。
天底下沒有比她更好的姐姐。
林姒錦是在補償她,就像當年林姒錦發現因爲她而被冷落的自己,然後對自己好一樣,來補償自己。
所以戴姨娘心安理得,覺得林姒錦所做皆爲理所應當。
葉盛睜開了眼睛冷不丁冒出來一句:“如娘,你在想什麽?”
戴姨娘被吓了一跳。
葉盛沒睡。
她淡淡道:“沒什麽,老爺快歇息了吧。”
葉盛耷拉着眼皮子,似是在想什麽,戴姨娘看着握緊了拳頭,心裏沒來由的緊張,
半晌後,葉盛忽然問道:“三天後是不是逢緣節?”
戴姨娘愣了愣, 還以爲葉盛要說什麽至關重要的話, 結果是沒頭沒腦的來了那麽一句, 心裏那塊石頭總算是掉了下來。
“是,怎麽了老爺?”
葉盛嘟哝着:“那雪兒要去嗎?”
戴姨娘有點奇怪:“大概是要去的吧?”
“别去。”葉盛說。
“爲何?”
葉盛稍微昂起點腦袋,看了眼窗外的黑夜,神神叨叨地:“我這幾天總有種不好的預感,覺着會出點子不妙的事,還是讓她呆在家裏吧,免得出什麽岔子。”
戴姨娘抿唇,沒多說什麽,應了聲好。
沒過多久便聽見葉盛發出一陣此起彼伏的呼噜聲,回過頭一看,葉盛已經睡着了。
戴姨娘細聲細氣地喚了他兩聲,确實葉盛是真睡着了後,狠狠松了口氣。
她替葉盛蓋好被子,收好桌上的酒瓶,最後來到妝台面前,取出一個陳舊的木匣子。
避免發出聲響驚動葉盛,她動作輕緩的把小匣子打開,就着月色,凝望着裏面躺着半塊已然失去光澤的假玉。
這是當年林姒錦用來換饅頭的那塊玉。
她也知道,這是林姒錦和葉盛之間,頗爲蹩腳的定情信物。
那時候她一點兒也不因此感動,她覺得這塊玉不應該隻換得到半個饅頭。
她覺得林姒錦肯定是換到了好幾個饅頭,等自己吃飽了才将吃剩的半個饅頭拿給她。
直到多年以後,費盡心機找到那個搶饅頭搶得特别厲害的孩子,用錢去把玉換回來的時候,才曉得林姒錦自己一口沒吃,餓着肚子把唯一半個饅頭,都給了她。
僅僅因爲她一句,姐,我餓。
她又錯了。
但那又怎麽樣,這不妨礙她嫉妒她。
林姒錦什麽都好,她唯一錯就錯在,她太好了。
好到讓年少時的葉盛喜歡上她,好到讓爹爹隻寵她,好到讓别人眼裏隻有她,好到讓當年的林黛如看起來像個角落裏不起眼的落灰擺件,好到讓林黛如有了恨她的理由。
戴姨娘慢慢将手裏的假玉握緊。
隻要她一天活着,林姒錦跟葉盛就永遠也别想重逢。
這塊玉就是她最後的底牌。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大不了她拿着這塊玉,告訴葉盛,其實她才是林姒錦。
呵。
身後忽然傳來葉盛斷斷續續,聽起來不太真切的聲音,吓得戴姨娘渾身一激靈,手裏的玉險些脫手掉在地上。
她回首看去,隻見葉盛依舊雙目緊閉,就是嘴皮子在動個不停,看來是在說夢話。
不過隔得有些遠,她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麽。
等到她把玉收好,走近了她才聽見,葉盛在說:“玉國之重.也.”
戴姨娘隻知道假玉是她們的定情信物,卻不知這段年少時盛滿愛意與天真的對話,是以她聽不懂。
“君子無故,玉不離身”
逢緣節當天,落晴院中。
知意爲葉輕晚梳妝打扮着,葉輕晚側過頭,漫不經心地問:“如何,消息可都傳出去了?”
知意颔首,回道:“适才翠瑤姐姐來過了,說兩姐妹在曉得這消息的時候激動得上竄下跳的呢,估摸着她們這會兒也在忙着收拾打扮。”
葉輕晚垂着眉眼,眼中的殘忍不加掩飾地漫了出來,目光淡漠又輕蔑,唇角彎得更深,卻透着股冷意。
“兩個見色眼開的蠢貨。”
同時南苑。
甯秀雅不動聲色地放下手中茶盞,問身邊的翠瑤道:“雨兒收拾得怎麽樣了?”
翠瑤愣了半刻,後知後覺地擡起頭來:“啊?夫人剛剛說了什麽?”
甯秀雅眯起眼睛,陰晴不定的臉色此時分在陰郁,如籠罩着一層厚厚的陰霾,一字一句像淬了寒冰:“翠瑤,最近你似乎都很心不在焉啊,是在想什麽呢?”
翠瑤忙低眉順眼地回道:“翠瑤不敢,隻是近日身子不太舒服,耳朵也跟着不大好使了。”
甯秀雅似笑非笑:“你該不會是真信了葉音那些鬼話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