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晚卻認爲,興許是她兒時對男孩的态度過于驕矜,導緻男孩以她爲例,也變得孤高自大,又或者是男孩在沒淪爲孤兒以前,本就是出自名門貴族也說不定,畢竟有些人的冷傲矜貴是與生俱來,深入骨髓裏的,即便是身處于惡劣不堪的環境,落得滿身狼狽的情形下,也無法磨滅這些人的傲骨。
就比如她的娘親,還有沈珩。
所幸男孩隻在外人面前會表現出那種神态。
之後的日子裏他們二人幾乎是形影不離的膩在一塊,葉輕晚也漸漸的對男孩産生了依賴,将他當作親哥哥一般看待,那時候她最愛說的一句話便是,晚晚最喜歡兄長了。
當父母的看在眼裏,出于私心,他們商量着若不給兩人定下娃娃親,一來男孩自打接回來就以最苛刻嚴厲的條件來教養,各方面毫不遜色那些京中數一數二的世家公子,二來他們舍不得葉輕晚嫁出去,如若許給了男孩,男孩便算是入贅葉家,如此他們是再放心不過了。
于是葉城和祁秋事先詢問了男孩的意見,男孩自是一百個願意。
然後等他們想要去問葉輕晚的意見時,恰巧葉輕晚在門外偷聽,葉輕晚想着能一直同男孩在一起,便笑着點頭,欣然答應。
這門親事也就算是定了下來。
有了這門親事後,祁秋和葉城也正式給男孩起了新的姓名表字。
葉陽,葉輕晨。
男孩的姓名并沒有李煜想得那般複雜,葉陽這個名字其實是葉輕晚取的,她覺得她的兄長笑起來比天邊的烈陽還要溫暖耀眼,對她的感情也猶如烈陽一般熾熱誠摯,于是乎就有了葉陽這個名字。
男孩對此很是滿意。
至于葉輕晨,則是當初祁秋在教葉輕晨說話時,除了殺,吃,逃以外,他最常說到一個類似“晨”發音的字。
有可能男孩原本是姓陳,也有可能他原本的名字裏有類似“晨”發音的字,但問他他說自己也記不起來了,所以爲了不讓葉輕晨忘了自己最初的名字,祁秋便将那個晨字保留下來,取字叫做輕晨。
一直到葉輕晚遇見沈珩與沈洵的時候,葉輕晚才知道自己對葉輕晨所謂的喜歡不過是兒時妹妹對哥哥的好感與依賴,并非男女之情,在認清本心以後,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去拒絕葉輕晨。
加上葉輕晨常年跟随父母出征北疆,還有二房一家的刻意挑撥,緻使葉輕晚對葉輕晨越來越疏遠,最後甚至還冷眼相待。
可結果無論怎樣,葉輕晨待葉輕晚的好自始至終從未變過。
雖已經過去了許多年,但葉輕晚仍然記得,上輩子崇恩帝給她和沈洵賜婚的那天,葉輕晨在落晴院中跪了整整一夜,隻是爲了勸她回心轉意,不要被沈洵的外表所蒙騙。
俗話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然而像葉輕晨那樣驕傲的一個人,爲了她卻甘願折腰,屈膝長跪至破曉天明。
再之後,不管她是嫁給了沈洵還是後來入宮做了沈珩的人,葉輕晨都選擇默默守護在她身後。
對于葉輕晚執拗的選擇和無法改變的定局,葉輕晨是無能爲力的,他隻能承諾葉輕晚,如果她想走,他會放棄現下的所有榮華富貴,身份名利,不懼世俗眼光,帶她遠走高飛。
若她不想,他便會永遠等下去。
就因爲葉輕晨足夠理智,所以在心愛的人嫁給了他人後,不會去像沈珩那樣發瘋,也不會像沈珩那樣不擇手段的把人搶回來,他知道那樣會傷害到葉輕晚,同時還會給家族帶來滅頂之災,是以他願意一直等她,等她回心轉意,等她回頭能夠看見自己。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深愛她的人,最後卻落得個萬箭穿心的下場。
就在當初葉輕晚從懷楓城回來,按照沈洵的計劃行事将沈珩刺傷以後,光憑她一人是決計不可能逃出皇宮,所以在事發前葉輕晚便找了個人來接應他。
而那個接應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兄長葉輕晨。
那也是她最後一次,利用了葉輕晨對她的愛。
事發前的某天夜裏,葉輕晚偷偷約見葉輕晨,告訴他自己想清楚了,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她想離開,去到一個沈珩找不到她的地方。
葉輕晨幾乎想都沒想,一口答應下來。
但現在想起來,當時她說的每一句話,包括說話時的神态,簡直破綻百出。
分明是那樣拙劣不堪的謊言,像葉輕晨這種心思缜密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來,可他非但沒有拆穿她,還選擇相信她。
或許他也隻是在欺騙自己。
她與葉輕晨按照原定計劃中的路線一路逃到一處深山,奈何沈珩派出的追兵着實難纏,爲了讓葉輕晚逃脫沈珩的魔爪,葉輕晨選擇孤身拖住追來的大隊人馬。
他揚鞭抽馬,葉輕晚胯下的馬兒鳴聲嘶叫,發狂似的往山林深處馳去。
當時葉輕晚沒想到葉輕晨會這麽做,她無法控制失控的駿馬,回過頭錯愕的去看葉輕晨。
葉輕晨靜靜地站在那裏,眸色微沉,縱使身後追兵逐漸逼近,那張俊俏的面上依舊挂着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殊不知沒有了葉輕晚作爲保障在他身邊,那些追兵擡起弓箭,對準那個高挑的背影。
一聲令下,數箭齊發。
似是沒料到追兵會下殺手,葉輕晨不可置信側眸去看。
刹那間,鮮血四濺,數不清的箭矢沒入他的胸膛。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結成冰。
隐約的血腥氣從遠處飄來。
起風了。
夕陽勾勒出許多年前葉輕晚送給他那條已經有些陳舊,在空中翻飛的紅色發帶,笑容凝固在唇邊,餘晖下那張令漫天紅霞都黯然失色的面龐濺上了極其刺眼的血花。
“--兄長!!”
葉輕晚聲嘶竭力的尖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