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給你?”燕姒沒有去管葉盛,緊盯着戴姨娘那張神情破碎的臉,飽含惡意的字句在唇齒間反轉浸潤,淬成毒牙,猛地一下紮入她的皮肉裏。
“當下幾時了?你還在我面前裝什麽裝,嗯?.”
“林黛如?”
衆人又是一驚。他們都快被繞暈了,這戴姨娘到底是誰啊?一會兒說是鵲如,一會兒又說是林姒錦,一會兒又被說成是林黛如。
但隻有葉盛,“燕姒”,戴姨娘他們三個人再清楚不過,她口中的林黛如是誰。
巨大的驚愕使葉盛瞳孔驟然放大,踉跄着退了兩步,哆嗦着嘴皮子幾乎難以再言語,臉色蒼白的看着她們兩個。
前兩天便有人匿名寫信給他,告知當年救下他的人并非戴姨娘,而另有其人,包括今日趕回府,也是有人傳信相告,那真正救他的人,就是傳言早就死在了突厥人手中的林姒錦,并且會于今日登門拜訪。
在回來的路上,驚喜之餘他便一直在想,他要去怎麽面對那小丫頭,怎麽去補償她這些年來,他給她帶去的心靈上的創傷。
在聽見她說要收回半玉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太震驚,因爲他早就想到當會如此。
可他想破腦袋都想不到,十幾年前年冒名頂替了她的戴姨娘,竟會是早該不在人世了的林黛如。
他居然把他最讨厭的人當成救命恩人,恩愛幾十年,甚至還生下一個女兒。
笑話,天大的笑話。
何其荒誕。
恐怕那小丫頭這回,是真的再也不會原諒他了吧。
戴姨娘驚懼的望着葉盛還有“燕姒”,電光火石間,她一下子想明白了某些事情,她低聲呢喃:“我明白了.是你設計我.”
下一秒,她突然同瘋了一樣大叫起來。
她指着“燕姒”大喊:
“是你!是你!”
“.是你擄走了葉凝雨,是你誣陷我!”
她又對着甯秀雅爬了過去,破天荒的喚甯秀雅一聲夫人。
戴姨娘撕心裂肺的咆哮:“夫人,是她,都是這個女的,是她誣陷我!”
甯秀雅稍感不适的蹙了蹙眉,對戴姨娘的話是半信半疑。
不排除林姒錦是爲了報複戴姨娘,從而栽秧給戴姨娘,借她的手去折磨戴姨娘。
隻不過結局又反轉了。
“什麽啊?”“燕姒”懵懂的眨眨眼睛,仿佛真的很不解戴姨娘那些話的意思。
她輕輕笑了笑,說道:“我又不是燕姒,也不是林姒錦,更與大小姐無冤無仇,沒理由那麽做,不是嗎?”說着取她下了臉上的面紗,露出張妩媚動人的臉來。
在房檐上的葉輕晚眉心倏地皺成一團,無語至極的抹了把臉,别開眼睛,不想再去看正廳中的情形。
那不是莺姝是誰?
這膽大包天的家夥又在搞什麽幺蛾子!
“抱歉夫人,向您隐瞞了身份,小女子名喚莺姝,乃是燕姒的朋友。”莺姝向甯秀雅福了福身子以緻歉意,繼而道:“此次前來,也不過是想爲她取回一件心心念念的東西罷了。”
這句話有如晴天霹靂,擊潰了戴姨娘堅硬的心理防線,她臉色一連好幾變,汗毛倒豎,寸骨皆軟。
怎麽會這樣,竟然真的不是姐姐
莺姝笑吟吟的道:“如果今日站在這裏的是燕姒,我告訴你們,她也絕對不會那麽做。”她彎下腰,動作輕柔的爲戴姨娘揩去淚水:“畢竟,她恨的人是你,不是夫人,有什麽理由去擄大小姐呢?”
“所以就不要往人家身上潑髒水啦,她還是你姐呢,缺不缺德呀你。”
甯秀雅霎時松了口氣,沒了後顧之憂她便有點好奇了:“那燕姒人呢?爲何要你替她來?”
莺姝愣了愣,回過頭來莞爾一笑。
“那個可憐人呀,已經死了。”
衆人心中莫名感到駭然,莺姝瞧見葉盛極爲震驚的臉色,笑出了聲。她說:“别露出這種表情,她就是死在了爲你擋下刀的那天,”
莺姝轉眸看向甯秀雅,說:“這也是我叫夫人别擔心的原因,因爲我不是燕姒,對大老粗沒什麽興趣,并且燕姒已經死了,一個死人又怎麽跟您搶男人?”
“至于夫人說的将人交給我處置,我就代燕姒謝過夫人了,但她已經死了,我又無權過問,所以鵲如的去留,哦不對,姨娘的去留,還是全憑夫人做定奪吧。”
說完這些,莺姝又瞥了眼葉盛,朝他伸出手,皮笑肉不笑道:“勞煩葉大人把另一半玉給我。”
怕他聽不懂或者是忘了,莺姝特意将從戴姨娘那裏搶過來的玉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這正是當年燕姒用去換饅頭的那一塊。
葉盛看着那塊玉眼神木讷,許是在得知燕姒真正的死因是爲他擋刀而死,又許是陷入了别的什麽回憶裏,他半晌都未緩過勁兒來。
他壯實的身軀肉眼可見的在輕輕發着抖,長滿胡渣的臉一時之間又憔悴了些許,兩行清淚無聲無息地沿着青灰的面頰流了下來。
“玉,丢了。”他喉結滾動,哽咽間聲音又輕又細,仿佛這幾個字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用盡了渾身力氣,艱難萬分。
“當年在戰場上,與我右臂一起,丢了。”
這是葉盛最不願提及的過往。
原來當年在戰場,葉盛是爲了救葉城丢了手臂不錯,可被砍下來的那條手臂腕子上,因爲他的自負輕敵,綁的不是護腕,而是當初林姒錦送給他的那塊玉。
所以手臂丢了的同時玉也丢了。
那是他一生最寶貴的東西,是他愛人留給他唯一的東西了啊!
可說丢就丢了,讓那之後他怎麽能不消沉,怎麽再振作起來面對沒有了寄托的生活。
莺姝沒興趣去聽葉盛說從前的故事,極不耐煩的說了句:“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多打擾了,告辭。”
她挪步就要走出正廳,葉盛忽然叫住了她。
“當年,救我的人,真的是她嗎?”葉盛問得小心翼翼。
莺姝微微一笑:“不然您以爲是誰?”
“沒誰會爲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去豁出性命。”
說罷莺姝便領着随行的婢子離開了正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