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戴姨娘本人清楚這是怎麽回事。
她知道林姒錦就算再讨厭她,再恨她,都不會表現得那麽露骨,更不會在那麽多人面前踢她,羞辱她。
那就隻能說明,面前這個帶着面紗的女人,根本不是燕姒!
“你不是我姐”戴姨娘語無倫次的喃喃,黑漆漆的眼瞳裏漫上了深不見底的恐懼。她說:“她從來不會罵我。你到底是誰?爲什麽要假扮她來将軍府?”
燕姒沒接話,面紗下嘴角勾起輕微地弧度,冷冰冰的眸子裏蓄滿了細碎的流光暗芒,仿佛是對戴姨娘的諷刺與嘲笑。
看着眼前姐妹反目的情形,達到目的的甯秀雅樂不可支,隻覺戴姨娘是受不了這樣的刺激才會瘋言瘋語,口不擇言。她笑道:“除了她,你還要什麽?”
燕姒倏爾輕笑,衆人皆不明白她這做姐姐的看見自己不成人樣的妹妹,是怎麽還能笑出聲來的,同時也爲她的冷血和無情而感到心驚。
隻聽她道:“我隻要一樣東西。”
“我原本是不想來摻和你們的家事,但我突然記起,有件東西落在了這裏。”
正當所有人好奇她所說的東西是什麽的時候,正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甯秀雅心中一跳,循聲望去便見葉盛火急火燎的大步朝這裏趕來。
甯秀雅上揚的嘴角瞬間被氣得歪了又歪。
好一個葉盛,
真是好極了,女兒出事裝聾作啞,置之不問,一聽說老情人被請來了就眼巴巴的趕過來了。
可又是誰通知了葉盛,燕姒在這裏?
燕姒見狀一直恹恹的神情忽然就明亮起來,似乎提起了很大的興緻。趁着葉盛還沒有走入正廳,她對甯秀雅說道:“放心吧,我不是要他,我要的是.”
葉盛走進正廳,一眼定在了身姿妙曼的女子身上。
“小丫頭。”
燕姒乜過眼眸,睫羽垂落,眼裏藏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緒,她揚起纖指,指向趕後來的葉盛,微微笑道:“我要的是,當年送他的那另一半玉。”
伴随着葉盛的到來,正廳中忽而陷入死寂。
所有人睜着個銅鈴大眼,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靜得有些可怕。
甯秀雅袖子底下的手難以遏制的顫抖着,她原以爲燕姒與葉盛隻有當年在青樓的一面之緣。
可而今一看,特殊的稱呼,迷戀的眼神,定情的信物,似乎在更早的時候,他們兩個便已然相識,互相愛慕。
葉盛沒想到死去多年的愛人如今會安然無事出現在他家,但第一件事不是跟他相認,而是要收回當年的定情半玉。
被懷疑不是燕姒的那個女人也确實不是燕姒,她眼裏的星點恨意在見到葉盛的那一秒鍾宛若實質,仿佛在無聲控訴,分明是個薄情郎,現在來她跟前裝什麽深情?
打斷沉默的是戴姨娘。
不清楚是什麽個狀況的戴姨娘還以爲葉盛是不知道此事才沒有來救她,因此見到葉盛她先是呆楞了一下,随後朝他那緩慢的爬過去,用腦袋去蹭葉盛的腿。
“老爺救我,快救救我,我不想死”
葉盛回過神來,立時滿臉嫌惡,冷眼看了看戴姨娘,一腳便将其踢開。
一連挨了三腳被踹翻在地的戴姨娘又傻了眼。
葉盛拂袖轉身,他沒有去看甯秀雅,也沒有再去看戴姨娘,更沒有去看一衆來看戲的奴仆。
他的視線,他的目光,一如當年落在那華衣女子身上,裏面有心虛,有愧疚,甚至還有點赧然,卻怎麽也挪不開了。
“燕姒”對上他複雜糾纏的目光,複又垂下眼睑看了眼趴在地上淚如雨下的戴姨娘,不禁感到好笑。她忍不住嘲諷說道:“葉大人真是比帝王都還無情呐,十幾年的感情,是條狗都舍不得踢那麽狠吧?”
聞言葉盛愣了愣,旋即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解釋,而是難以置信的:“你沒死?”
“燕姒”淡淡的語氣裏夾雜着明顯的怒意:“誰告訴你我死了?”
話音方落,戴姨娘突然發瘋似的大喊大叫道:“我才是林姒錦!”
“燕姒”眯起眸子,不急不慢踱步到了戴姨娘跟前,而後蹲了下去,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戲谑的吐出兩個字:“有趣。”
葉盛怔忡地回過頭來,灰白的臉上充滿困惑和訝然。他從來都以爲戴姨娘隻是個普普通通的風塵女子,也從來沒跟任何人提過當年的往事,卻沒料到有朝一日,戴姨娘竟會叫出那個他深藏在心底深處多年的名字。
他不由驚道:“你剛剛說你叫什麽?”
戴姨娘心虛的用餘光瞥了瞥“燕姒”,發現她并沒有打算做解釋,便以爲是姐姐對自己又心軟了,一時間竟連怕都顧不上怕了,直言道:“老爺,我才是林姒錦!”
話畢,忽聞一聲嗤笑。
“我才是我才是.”戴姨娘不予理會,用盡力氣,強忍疼痛從懷裏掏出半塊白玉,
“燕姒”的眼神更冷了幾分,葉盛瞧見那枚玉怔然愣住了。
什麽都可以編造,什麽都可以是假的,唯獨那半塊玉不可能。
無奈葉盛不知曉當年林姒錦和她妹妹的經曆,隻知擁有這塊玉佩的,隻有林姒錦一人。
他正要去扶戴姨娘起來,翠瑤皺了皺眉頭,有些躊躇着要不要上前阻攔,甯秀雅卻好似看出了其中端倪,擡起手背,示意她安靜的看他們表演就行了。
果不其然,就在葉盛要把戴姨娘扶起來的時候,“燕姒”寬袖一甩,打斷葉盛伸過來拉戴姨娘的手,将他們二人分了開來。
然後她站起身來,在衆目睽睽之下,擡腿将戴姨娘的手踩在了腳底下,從她手中把那半塊玉搶了過來。
戴姨娘大驚,她渾身疼痛乏力,隻能瑟瑟地擡起血淚斑駁的臉,滿是惶恐的看着“燕姒”将那塊玉從手心抽走。
“還給我!”
葉盛黑眉一擰,動了下嘴皮,本欲出聲詢問“燕姒”此乃何意,“燕姒”卻忽然笑了。
從前銀鈴般動聽的笑聲,而今卻尖銳瘆人,很快戛然而止,化爲陰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