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行囊已經收拾好了……”
“速速走吧!”
聖慶寺内,圓光大師檢查了一遍幾名親信弟子手中的财物,匆匆催促道。
城外的巨大動靜隐隐傳入寺内,弟子們自然不敢有絲毫怠慢,隻是還有些遲疑:“師父,我們現在出去,恐怕也不安全,爲何不留在寺内呢?”
圓光眼前浮現出一群背着長棍,面容猙獰的光頭形象,歎了口氣:“也怪老衲一時糊塗,揭露了那位達摩祖師的來曆,如今少林僧人徘徊于院外,恐怕不會與我等幹休,還是先避避吧!”
弟子們這才明白,想到近段時間,不少中原名人落戶新羅,心虛地縮了縮腦袋,收拾财物的速度更快了。
然而他們的動作再迅速,也不及院門處轟隆一聲響,十幾個膀大腰圓的僧人殺了進來。
爲首的智堅棍影翻飛,再也沒了之前的克制,打得那些阻攔的僧人狂噴鮮血,一路沖殺過來,毫無難度地截住了圓光一行。
看着負重前行的圓光,他露出獰笑:“圓光師兄,你這要去哪裏啊?爲什麽不繼續編造我達摩祖師的故事呢?”
在師兄的稱呼上,他聲調加重,眼神裏噴薄出的怒火凝如實質,再加上棍子上的血迹,圓光的神色徹底僵住,哆哆嗦嗦地道:“那是大王讓老衲爲之,還望少林高僧看在同爲釋門的情面上,饒過……”
回答他的,是智堅運起達摩勁力,帶着滿滿情緒的朝天一棍。
“啪!!”
這一棍狠狠抽在圓光的頭上,這老僧慘叫着橫飛而去,砸在牆邊,腦漿當場就打了出來。
他原本幾個不敢動彈的弟子見了尖叫一聲,四散奔逃,被智行智然撲将上去,結果了性命。
武僧本來就是可以殺生的,衆僧又是受到綠林好漢熏陶,當然不以爲意,還不忘禮儀,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我佛慈悲之後,衆僧看着聖慶寺内四散奔逃的和尚,眼中露出快意:“看來我大唐天軍下城,就在這兩日了。”
不可否認,這次少林寺武僧派上了大用場,由于新羅人崇佛過于嚴重,他們接觸到的層次極高,傳出的情報大多是軍政情報,昨日更将大幢将軍金欽突說服,如今已經準備向唐軍開城投降。
正因爲知道破城在即,他們才打殺圓光,一方面是出一口祖師被偷的惡氣,另一方面也是試探新羅王城的情況,确定下一步行動。
智行此時就興奮地道:“師兄,以新羅僧人的地位,被我們打殺了這麽多都沒人理會,可見王城内是徹底亂了,等天軍攻入時,我們先入宮城如何?”
智然也激動起來:“昔日十三棍僧擒拿的不過是一城之主,如今我們十三武僧若是能擒住新羅國主,定能名傳史冊啊!”
智堅倒是更關心少林寺的處境:“若真能那般,我寺當名聲大噪,再也不弱于其他名門寶刹!”
無論爲了什麽,十三武僧的鬥志都升到頂峰,然後迅速出寺,往宮城而去。
出了寺院,原本破舊的街道上,也全是奔走的人群,每個新羅人臉上都帶着惶急,遠處更是隆隆作響,地面都好似在顫抖。
那是抛石機的石塊砸下來的動靜。
唐軍用了三個月才殺到金城之前,中途還要算上制造攻城器械的時間,所以抵達王城,将金城外的溝塹填平,立刻出動撞車,同時抛石車協同攻擊。
劉仁軌還下令造起一座十丈高的木樓,占據制空權,觀察金城内部的守軍,哪裏抵抗得最激烈,立刻彙報位置,集火猛砸。
短短數日不到,金城守軍的士氣盡喪,這還是唐軍圍而不攻,不斷讓之前投降的新羅人朝城内勸降的前提下。
如果不計傷亡的強攻,此時金城很可能已經陷落,新羅王族如果再冥頑不靈的話,隻能依仗宮城負隅頑抗了。
按理來說,堂堂一國王城,防守力量不該如此弱小,畢竟高麗當年靠一座安市城,還能抵擋住李世民親率的大唐軍隊。
但這其實很正常,高麗不管是守城技巧還是野戰能力,都完全比不上中原王朝,之所以能多次擋住,首先得益于戰略正确,知己之長與敵之短,充分利用天時地利上的優勢,與對手後勤上的不足,打逐城逐地的防禦戰。
其次是實力使然,遼東三國中,本來就是高麗軍事實力最強,戰鬥意志最爲堅韌,矮個子裏拔尖。
最後才是對方所犯的錯誤。
如今新羅這三條一條不占不說,内部還因爲大批中層将領投降而人心浮動,城外不斷用箭矢射進來信件,寫着投唐有多麽幸福,氣氛早已烘托到位,就差第一個奪取城門,喜迎王師了。
智堅等人視線交流,目光更加堅定下來,背着長棍,朝宮城靠去。
到我們佛門表現的時候了!
……
“行了,别再理會天上那頭鷹了,根據二叔的情報,那是李元芳的神鷹,吐蕃人都射不下來的!”
宮城内,太子金政明制止侍衛無力的射箭,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轉而望向新羅王金法敏,顫聲道:“父王……我們要不要……要不要……”
他沒有說完,但已經盡在不言中,最後痛苦地閉上眼睛,沒敢看父王的反應。
實際上金法敏也沒有給出反應,這位濃眉大眼的新羅王,短短三個月時間,就像是換了個人一般。
雙目通紅,發冠淩亂,儀态不整,身上還隐隐散發出臭味,那是因爲想爲他洗漱的宮婢都被轟出去了。
這位新羅王的視線聚焦在眼前的地圖上,隐隐透出癫狂:“還有機會,唐軍遠離本土,補給不便,可打擊唐軍的海上運糧隊,從源頭上扼住唐軍的命門!”
金政明無可奈何:“父王,我們能進攻哪裏呢?”
金法敏手指一點:“這裏!百濟的加林城,位于百濟王城與周留城之間,依山傍水,形勢險峻,扼守在白江水陸要沖,隻要拿下加林城,唐軍就跑不了了!哈哈!”
金政明哀聲道:“父王!如今不要說去攻擊熊津都督府的加林城,就連宮城我們都要出不去了!大批将領投唐,衆大将亡的亡,擒的擒,我們已經沒有軍隊了!”
金法敏終于看向他,笑聲停歇,轉爲濃濃的悲色,哆嗦地道:“真的……真的完全守不住了嗎?”
金政明看着這位蒼老的父親,知道自己或許一點頭,對方的信心會徹底崩塌,但這個時候再不接受現實也毫無用處了,唯有重重點了點頭:“是!守不住了!父王我們降了吧!”
金法敏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就在兒子扶住他時,他卻緩緩搖頭:“你不用擔心,爲父不會就這樣垮掉的,就算我新羅現在滅了,接下來還要複國!百濟和高麗不都差點複國了麽?我新羅自然也有複國的希望!”
金政明其實也考慮過這一點,但還是忍不住道:“父王,一旦城破,唐人肯定會将我們王族全部帶回洛陽的……而高麗和百濟的複國,都是因爲他們被滅後,國内還殘存着大量兵力,可這次唐軍一路推進,我們新羅的軍隊已經被徹底瓦解了……”
金法敏眼眶變紅,嘶聲悲吼:“總有辦法的……總有辦法的……不能讓新羅亡在我的手裏,先王也是太宗,我本該完成海東的統一,締造一個強盛的王朝啊……我怎能做新羅的末代國君呢?”
金政明的淚水也湧了出來,他又何嘗想當末代太子,但下一刻又變了臉色,因爲外面傳來巨大的喧嘩聲。
果不其然,很快有侍衛沖入,惶急的禀告道:“禀告大王,不好了,金欽突将軍殺害了守城衆将,打開城門,放唐軍進來了!”
雖然早有預料,真正到了這一步,金政明還是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金法敏倒是擺了擺手,維持着最後的體面:“本王知道了,退下吧!”
殿内安靜下來。
一國君王和一國太子對坐着,煎熬地等待着最後時刻的到來。
然而很快又有喊殺聲傳入,就在金法敏皺起眉頭,奇怪于唐軍爲什麽攻來的這麽快時,又有侍衛匆匆入内禀告:“大王!太子!那群大唐的僧人殺進來了,擋不住了,我們避一避吧!”
金法敏先是勃然大怒,然後又慘然道:“沒想到本王居然會被僧人所擒,真是顔面盡失啊……”
話音剛落,原本逼近的喊殺聲陡然一變,似有驚慌的聲音響起,最終逐漸遠去。
片刻後,一襲白衣的金智照手持長刀,刀尖滴血,漫步而入。
金法敏想到了這個女兒最初的提醒,不禁尴尬地移開了視線,金政明則大爲緊張起來:“小妹你殺了他們?現在萬萬不能觸怒唐人啊!”
金智照眼神一黯:“我原本确實想殺了那群少林賊僧,但也想到接下來唐軍破城,萬一以此爲借口屠殺新羅的子民,卻也不敢下手,便放他們去找李元芳,我要與其做個了斷……”
金法敏父子剛要開口,這位公主長發一擺,看向外面:“李元芳來了!”
半空中的鷹兒俯沖下去,一道绯袍身影策馬行至宮外,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大唐忠武将軍李元芳,請新羅王往東都洛陽一行,獻舞謝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