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亂舞，倒是成了氣候！”
李彥率領衆靈降下，俯瞰大雄寶殿。
初至宏願界時，他險些陷入其中，離開時更是被這群妖佛追殺，幸得救命毫毛，才脫身回歸現世。
如今再入此地，已是一路直指核心，強弱颠倒。
而殿内這幕妖魔披上袈裟，端坐蓮台的場景，讓李彥想起了《佛藏經》中有言，如來滅度後，惡魔變身作沙門形，入于僧中，令多衆生入于邪見，爲說邪法。
後世簡化，便是魔王波旬在我佛如來涅槃七百年後，令其魔子魔孫披上袈裟，作無漏身，壞佛正法。
現在的雷音，比起魔王波旬更進一步，直接竊據了靈山聖地，極樂淨土。
當然，是不是空有其表，還在兩說。
李彥拂袖，輕輕一揮。
不見佛光梵唱，也無檀香信願，清心驅惡的無形力量，已然在大殿蔓延開來。
别說那些瞪大眼睛，虎視眈眈的大妖，就連殿外探頭探腦的嚴世蕃，都覺得心神一松，怨憤惡意種種負面情緒散去，隻剩下平和安甯，自在解脫。
相比起流于表面的披袈裟，坐蓮台，這種洗淨浮塵，澄清本我的氣息，才是真正的佛光普照。
無量光輝散去，九品蓮台上的佛陀，顯出廬山正面目。
與如來不同，這位大雷音寺之靈，卻是位唇紅齒白的僧人，滿面慈悲寶色，雙目清淨如水，露出悲憫，傳音道：“還未請教？”
李彥道：“真武。”
雷音悲憫之色更甚，雙手合十：“閣下尊名，吾早就耳聞，真武玄嶽，爲我族聖地，實乃功德無量！然吾約束諸魔，偏居一隅，尊駕何苦咄咄逼之，強行闖入吾之廟宇？”
這語氣聽起來客氣，實則暗含霸道，李彥早知雷音的态度，淡淡地道：“我等并非強行闖入，反倒是你拒之于外……”
從天界回歸後，衆靈不敢有絲毫怠慢，直接拜訪宏願界，本來态度很客氣，畢竟此行需要借助對方的力量。
不料發現衆靈齊至，此方界域竟是露出明顯的抗拒，甚至禁止出入，才有了剛剛的一幕。
李彥的身份，是不會多加辯駁的，立于身後的金剛接過話頭，怒聲回道：“你将靈山視作禁脔，倒也罷了，居然把同族當成外敵，是何道理？還說我等咄咄逼之，豈非惡人先告狀！”
雷音緩緩搖頭，幹脆送客：“吾出世修行，不涉雜事，諸位請回吧！”
七星沉聲道：“關系始祖，也是雜事？佛祖顯化，也是雜事？”
雷音的神情終于變化，反應更大的卻是後半句：“佛祖滅度，爲吾親見，豈會顯化？”
紫金歎息：“那你就被騙了，阿彌陀佛根本沒有圓寂，和玉帝、老君一起，趁着始祖沉睡，偷梁換柱，瞞天過海……”
廣寒接着道：“連始祖都遭了暗算，你若是還在做着占據靈山，逍遙自在的美夢，下場隻會更慘！”
雷音目光微微閃爍，沉默下去。
七星以和爲貴，苦口婆心地道：“雷音，不怪你不相信，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始祖背後竟另有玄機，我等同樣不信，但靈族面臨此等危機，需要你出力啊！”
雷音有了決斷，回應道：“若是此方界内，吾願出手，若出此界，愛莫能助……”
這毫無疑問是拒絕。
不僅金剛，衆靈皆現怒意：“若無始祖，哪有你今時竊據萬佛之祖的風光，自私自利之輩，由不得你拒絕！”
雷音雙手合十：“那便做過一場……南無雷音靈佛！”
前面的交流，都是靈族特有的傳音波動，而最後一句，則是面向衆妖魔的号召。
“哦？它居然真敢與我等交鋒？”
衆靈又怒又驚。
誠然，牛魔王、金翅大鵬、青獅白象等，都是實力強橫的大妖，但目前所能蘊化靈性的寶器，也是天地間最強的一批。
毫不誇張地講，以靈族和本體的契合，老君身邊的法寶齊出，就能将這群大妖治得服服帖帖。
更何況還有領頭的這位……
不是如來，更似如來。
“南無雷音靈佛！”
然而雷音鬥法之心異常堅定，身形消散，随着大殿上此起彼伏的頌佛之音回響，一尊碩大無朋的金身，從中浮現出來。
千手千臂，各自結出繁複多變到難以形容的手印，持有金弓、銀戟、金剛杵、戒刀、花罐、魚腸、傘蓋等佛寶，又有舍利子、如意珠、摩尼珠、辟塵珠環繞，還有紅瑪瑙、紫珊瑚、綠松石等各色寶石點綴。
一時間，偌大的大雄寶殿似乎都容納不下這尊金身，直接突破殿宇界限，居于靈山之巅，接天連地。
衆靈仰首望去，仿佛見得一棵七寶妙樹拔地而起，根系蔓延，穿透虛空，延伸向一個個如夢幻泡影般的虛空佛國。
無數光影從中浮現出來，虔誠念誦：“佛告世人，世界壞時，世間有大毀滅、大恐怖，多苦多難，沉淪掙紮，永不得脫，我發大宏願……”
“信我者，消須彌山王般罪障，一切衆生悉皆離苦得樂！”
“信我者，入極樂世界，不生不長，不死不滅！”
“信我者，超脫苦海，抵達彼岸！”
毫無疑問，這正是三千宏願界之景，而七寶妙樹将所有宏願嫁接過來，形成真實不虛的宏願光影，與大雄寶殿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南無雷音靈佛！”
于是乎，那一個個身披袈裟，本似沐猴而冠的妖魔，面色也變得安詳，端坐高台，虔誠念誦，持咒之聲響徹虛空。
光明正大，普照三界，這股聲勢，赫然彙聚了諸界意志，從無邊法域中滾滾而出，當頭棒喝，霹靂震鳴，醍醐灌頂，無可阻擋。
這還隻是精神沖擊，接下來那千手千臂一起擺動，連同諸多降魔法器打落，俨然如一條倒卷的星河落下。
一時間，璀璨的珠光寶氣，連綿的梵音佛語，外加浩瀚的法力波動蕩漾開來，威力空前絕後。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好個雷音，居然有如此威勢！”
衆靈的神情變得無比凝重。
相比起蟠桃園的小打小鬧，雷音寺的器靈，格局要大上許多。
不僅充分調用佛門聖地的地利優勢，還将宏願界的力量加持于一身，無怪乎直接對抗衆靈，不留絲毫轉圜的餘地。
它的攻勢可不是威吓勸退，分明是沖着重創而來，俨然是要立威，讓衆靈離開宏願界後，再也不敢來犯……
那是不可能的！
“怕你不成！”
始祖之靈陡生劇變，前路的迷茫，本就讓衆靈心頭窩着一團火，現在同族又割地自據，毫不遲疑地自相殘殺，它們的忍耐終于到達極限，理智的弦直接崩斷。
自金剛琢開始，一件件至寶現于天地之間，寶光撼天震地，便朝着宏願界所化的七寶妙樹迎去。
“此戰的餘波不是我等能夠承受的……速走！”
大雄寶殿内的氣息翻湧而出，外面的衆妖魔則淪爲受殃及的池魚。
大部分瑟瑟發抖，難以反應，少部分則迅速開溜。
嚴世蕃正是其一。
他再也顧不上思考，憑什麽區區一位人間王朝的天師，在分别了十年不到的時間，就有如此地位，将羨慕嫉妒恨壓在心頭，迅速朝靈山外沖去。
途中發現治安和本草偷偷摸了進來，一左一右擡着海瑞，救走了這位先生，嚴世蕃都顧不上阻止，隻是一味遠離。
直到出了靈山的範圍，這魔頭才松了口氣，看向沖突的方向，默默祈禱：“打得兩敗俱傷，同歸于盡吧，來日我便是這靈山聖地之主！”
這份夢想，不可能如願。
李彥出手了。
換成以前，靈族内讧，兩敗俱傷，是樂意見得的事情。
但近來的種種發現，讓他産生了某種聯系，在天地異變的真相尚未徹底揭曉前，靈族不可或缺……
天書浮現，指天劃地，将碰撞遲滞了一瞬間，李彥的身形出現在雷音金身之前：“以靈山蘊育寶樹，以寶樹支撐宏願界，确實是妙思，可惜你耳濡目染，卻未得佛法真谛！”
話音落下，沒有雙手合十，也不念誦佛号，唯識心力已然降臨。
既是莊嚴肅穆，凜然不可侵犯，但又由裏到外散發出一股真正心憂蒼生、祥和安甯的氣息，引導衆生去往憧憬的樂土……
這是真正的佛法。
代替法器之力，與宏願寶樹正式展開較量。
于是乎，相比起剛剛劇烈的沖突，此刻晶瑩寶光，漫天飄灑，幻作蓮葉花瓣，琉璃碎片，氣氛頓時變得平和許多。
“不愧是聖君！”
衆靈退後，又是驚訝，又是敬佩。
“如是我聞……”
雷音則念誦佛音，聲調上揚，寶相莊嚴的佛面，隐隐透出緊張之色。
表面看起來，此時的交鋒遠不如剛剛的激烈，實則更加兇險，一旦一方落敗，否定的可是自身的修行，打擊之大，絕對無與倫比。
“真如來還不是交手的時候，這假佛祖倒是個不錯的試演對象……”
李彥憑虛而立，衣衫飄飄，将這位假冒的萬佛之主，當成驗證自身修行的工具。
最先支撐不住的，卻是中間的妖魔們。
“如來……如來？如來！”
那些原本得宏願界光影重疊，氣息一如真正佛陀的妖魔們，面容又變得猙獰兇惡起來，甚至連身形都開始膨脹，将袈裟撐起，似乎要掙脫束縛。
不是似乎，很快最爲強大的幾位妖怪，已然意識到了什麽：“我爲何穿着僧袍？我不是和尚，我不要吃齋念佛！”
“這不是真的大雷音寺……什麽狗屁雷音靈佛，阿彌陀佛我都不服，還會服你？”
“如來沒了，哈哈，再也沒有約束，我要自由了，我要吃人！”
金翅大鵬雕最先做出反應，回到了不服管束的時期，隻聽嘶啦一聲，袈裟被其撕開，在地上滾一滾，化作原形，雙翼一展，就要遠走高飛。
再無鵬尊王佛，雲程萬裏鵬回歸！
目睹這一幕，雷音面色終于劇變：“你到底做了什麽？”
李彥有些遺憾：“并非我做了什麽，而是你的佛魔颠倒并不徹底，以邪法度之，一味迎合，早就失去了佛門真谛，自然外強中幹……”
西行路上，取經團隊也誤入過小雷音寺，那是彌勒佛座下黃眉童子所扮，同樣假冒，兩者的性質卻大爲不同。
小雷音寺隻是一個拙劣的仿造品，一旦揭穿虛實，就淪爲不值一提的妖魔洞窟，而此時的雷音寺應該是真的佛魔颠倒，整個宏願界的維持，也是基于這樣的規則，才有了穩固的世界基石。
但讓李彥失望的是，雷音并沒有貫徹這一點。
衆妖魔之所以披上袈裟，端坐蓮台，不是真的将它們度化入佛，而是借助宏願的力量，加以迷惑。
假的真不了，在佛法的激蕩沖擊下，衆妖昔日的野性再度翻騰，再加上又發現了靈山的真僞，當然不會屈居于所謂的雷音靈佛之下。
不過李彥也不會放其離開，遙遙一指，天書鎮壓，将正要展翅的雲程萬裏鵬收在其中。
“機會！”
雷音本來都已經絕望，見狀再度湧出鬥志，隻要對方分心鎮壓妖魔，就還有反撲的機會。
此時它甚至顧不上其他靈族，隻求逆轉與這位真武的較量，證明自己數百年間的努力，絕非對方所評價的那般外強中幹。
“你約束群妖，确是功勞，它們若是被放回現世，那人界就要大亂……”
李彥看着震動的天書之卷，裏面的大妖正要瘋狂掙紮：“說不得此番，我要盡誅妖魔了！”
雷音不信，還要拼力掙紮，突然感到一股可怕的力量，從對方體内釋放出來。
真武聖體，降妖伏魔！
尚未真正動用這股天賦之力，僅僅調用氣息，就已經是壓倒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倘若妖魔誅絕，所謂靈山聖地，瞬間淪爲空殼，一切心血，統統付之流水。
雷音通體劇顫，再無剛剛天下地下唯我獨尊的霸道，主動散去了金身：“不要！不要毀了我的靈山！請聖君收了神通吧！”
感謝書友“星海諸天”的萬賞，感謝“書友20230528111302624”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