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來到杭州灣邊,看向這片真正的東海。
後世有個成語,叫做斷鳌立極,比喻開創新局面,同樣也是一個著名的神話傳說。
最初的版本是《列子》裏面,殷湯和夏革之間的對話,其實就是借兩位名人之口,談論天地宇宙萬物,其中有一段是“然則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娲氏煉五色石,以補其阙,斷鼇之足,以立四極”。
後來女娲補天的傳說填充進去,又與共工觸山融合成了一則救世神話,變成了女娲煉五色石補好天空,斬神鼈之足撐住四極,平洪水殺猛獸,通陰陽除逆氣,萬靈始得以安居。
無論哪個版本,神鼈似乎都挺慘的。
不過按照對天地的貢獻,神鼈以四足撐住四極,亦是功德無量,其後也成爲一支族群,連三仙島都是承托在鳌背上,成爲一方淨土。
隻是如今的三座仙島,居住的還是仙人麽?
悟空推倒人參樹,到三島十洲尋仙問藥時,福祿壽三星居于蓬萊島上,東華帝君居于方丈島上,瀛洲則有九老。
根據九頭蟲所言,在天地遭劫時,方丈島上的東華帝君洞府是首當其沖,霧氣洶湧而出,東方朔都未能逃出。
三島的位置并不聚在一塊,但那恐怖的波及,另外兩島肯定也難以幸免于難,如果出海尋仙島,會不會是自投羅網?
李彥稍稍沉吟,在港口聯絡好船隻後,并沒有匆忙起行,而是租了間院落,取出藥草,開始煉制簡易的丹藥。
藥材是清風洞的蛇精們敬奉的,每每有僧人入洞,這些妖精都會以素齋款待,臨行時還要将本地的特産帶上,以作孝敬。
僧人并不會拒絕,正如傳經之時,阿傩、伽葉光明正大地索要人事,這些都是規矩。
李彥收下,卻是早早想好了煉制之法,雖然沒有丹爐,但也有取巧的手段,數日時間,煉制了幾瓶丹藥,帶在身邊。
他這裏做好準備,再來到港口,大船已經等候。
李彥與其他行商旅客一起,走上船隻,定好自己的艙室,再來到甲闆上。
長帆揚起,海波蕩漾,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這位先生是去北洲遊學麽?”
李彥轉頭,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來到身旁,拱手行禮,笑容熱情:“在下胡宗憲,字汝貞,見先生氣度不凡,心生仰慕,冒昧打擾,還望見諒!”
李彥看了看這個外表熟悉,實則陌生的人,自我介紹後道:“我出海另有要事,并無去北洲的打算。”
“胡宗憲”聞言變得更加尊敬:“先生莫非是釋教子弟,去扶桑交流佛法?”
李彥不置可否:“此次确與修行有關。”
“胡宗憲”立刻雙手合十,由衷地欣喜道:“有大師坐鎮,此行定能風平浪靜,一帆風順!”
“我非大師,隻是一位醫者,如今發現了一個新的病人,頗爲棘手,倒是要請教一下各地的風俗……”
李彥已經習慣佛修的待遇,既然遇見“熟人”,正好閑聊一番,了解各國的局勢。
商人胡宗憲本就是來結交的,自然笑吟吟地述說起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不僅妖怪吃齋念佛,東勝神洲的國家之間,都是一片祥和。
這裏也有倭國,在正常曆史進程下,那個與大明幾乎處于斷交情況下的國家,卻在這裏派出高僧作爲使節,連連造訪。
明廷看在佛門的面子上,放下身段與之往來,連倭國這個蔑稱都不用了,官方書面稱日本,更常用的叫法就是扶桑與東瀛。
而在這個過程中,十分重要的一點改變是,朝廷收回海禁,允許兩國商賈的貿易往來,沿海地區也就沒有了倭寇侵擾。
各國的貿易興盛,有了越來越龐大的需求,造船業日漸發達,各地船塢都有着經驗豐富的匠人,甚至還聘請了更具備航海經驗的北洲人。
此時所乘的船隻,正是如此制造出來的,在南瞻部州難得一見的大船,在這裏隻是普通的商船,四五艘一起出發,就能組成一支遠行的船隊。
李彥聽着那航行的路線,發現不僅僅是抵達扶桑,連遙遠的北洲都能經過一路的補給,經年往來,不禁問道:“途中風暴又當如何?”
别說古代的船隻,現代的大船在風暴裏都有失事的風險,中土王朝也曾經想過攻打倭國,卻由于風暴葬身海域,忽必烈的蒙古軍隊就是典型的例子。
而現在的海航技術,就算進步再快,能平安抵達倭國就是極限了,再想遠渡重洋,幾乎是十死無生的事情。
商人胡宗憲笑道:“先生不必擔心,隻要我等誠心敬天禮佛,自有佛祖保佑,上月就有船隊遇到風暴,眼見大船都要傾覆,所有船員祈禱,第二日醒來,便是一切如常,安然無恙了。”
李彥搖頭:“生死關頭,臨時抱佛腳,豈有誠意可言?”
“正是因爲他們此前的不敬,才會遭此兇險,那時再祈禱,确有不誠之意……”
商人胡宗憲不認爲有人敢質疑佛祖,隻以爲這位是對那些船員的不屑,深以爲然地附和,又歎息道:“其實我等俗人,亦有修行之心,隻是沉淪俗世,無法去往那極樂淨土啊!”
李彥淡淡地道:“有苦才有樂,如果世人皆入淨土,那又有何極樂可言?”
商人胡宗憲一怔:“可我佛慈悲,普渡衆生……”
李彥道:“繁花似錦,烈火烹油,這已是我所見過的最太平的景象,如此世人依舊祈盼淨土,可見佛法大盛,終究還是難修其心。”
商人胡宗憲這次聽出了不對勁,眉頭微皺:“先生莫非有不同的見解?”
李彥道:“隻是略有些悲觀而已。”
“自從盤古破鴻蒙,開辟從茲清濁辨,清濁平衡,方有天地,若是濁氣甚過清氣,自是道消魔長,世間難安,然若是世間清氣橫行,濁氣不存,那又不是人世之景了。”
“可偏偏,我們處于的是人世……”
商人胡宗憲露出思索之色,神色隐隐有些變幻,半晌後還是搖了搖頭:“先生所言,頗具禅意,我這等俗人,難以理解,但若說清濁之辨,即便有何不妥,現在已是足夠太平,若要改變,豈非打破這太平盛世……這又何必?”
“你能說出這番話,果然與旁人不同。”
李彥看着他笑了笑,又仰首望天:“浮雲的遮擋是暫時的,虛假永遠不能代替真相,同樣的道理,人心思定,真正的安甯祥和,也是外力難以撼動的,毋須擔心……去吧!”
商人胡宗憲張了張嘴,最終什麽都沒說,拱手行禮,滿懷心事地去了。
對于信念堅定,完全不受動搖的李彥來說,僅僅是一段小插曲。
接下來的數日,商人胡宗憲又多次來訪,而李彥隻是養精蓄銳。
直到一天夜裏,他突然感受到遠處一股若有若無的波動。
“先生!先生!”
就在商人胡宗憲莫名感到一陣不安,連夜過來輕敲房門時,裏面已經無人應聲,早已準備好的一艘小船落下,李彥立于其上,離開船隊,朝着那個方向飛速行進。
往三仙島,尋找神鳌。
路途十分順利,僅一天一夜的時間,一座龐然的輪廓,就出現在了海天一色的邊緣。
仙島到了。
遠遠望去,李彥還不能确定,這是方丈、蓬萊、瀛洲裏的具體哪一座,就已經感到了酷似小龜的氣息。
那座一眼望不到邊的島嶼,是活的。
李彥沒有遲疑,立刻取出丹藥服用,手掐避水訣,朝着海水下方潛去。
果不其然,随着他潛入得越來越深,四周所見的海洋生靈越來越少,唯有一股龐然的威壓越來越濃郁。
最終,無形的屏障現于身前,李彥的身體在一圈無形的氣泡中沉浮,鄭重行禮:“見過神鳌前輩!”
兩個巨型的“燈籠”亮起了光輝。
神鳌睜開了眼睛。
面對這等巨獸,李彥的呼吸都不禁微微一屏。
這等大到不可思量的腦袋,除非親眼所見,之前實在是難以想象,怪不得背殼能撐起仙道,而它的始祖,更能用四足支撐天極。
神鳌發出隆隆的聲音,沒有掀起海浪,而是準确的傳入耳中:“此乃何地?”
面對這沒有絲毫廢話,開門見山的發問,李彥回答:“佛法歪曲,馴化囚籠,看似祥和,實則再無自我。”
神鳌道:“詳言!”
李彥語氣沉重:“濁甚于清,妖魔邪祟,污穢層層,清甚于濁,扼制欲念,矯枉過正,清濁失衡,皆爲世間大劫,不可各走極端!”
神鳌碩大的眼睛裏露出驚異:“汝當何爲?”
李彥斬釘截鐵地道:“見天地,見衆生,見自己,爲求此道,當尋盟友,祛除迷霧,令清濁交彙,重塑平衡!”
神鳌稍稍沉默後,光輝劇烈地閃了閃,卻是眨巴了一下眼睛,一隻巴掌大小的龜兒,就出現在面前:“吾之兄長,交托于汝,此世非真非假,謹記謹記!”
這幾天身體一直沒好,量少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