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失去了主動權,但還有立功的機會,諸位不要放棄!”
太一寶船,堂内一片沉寂,衆道士的臉色都不好看。
利用水族去尋找龍宮和龍王,實在是他們沒想過的法子。
正一道的目光都是往上看,隻盯着龍王和龍宮,根本沒考慮過茫茫多的水族。
當然退一步說,即便考慮了,他們也沒有那個耐心,通過丹藥不斷引動靈性,最終加以喚醒,組成一支水族軍隊。
現在這些水族帶動着寶船,自發地朝着東海深處而去,航線很快偏移了昨夜龍王托夢的方向,而領頭的再也不是太一寶船,變成了神樂觀的船隻……
這代表着主動權逆轉,原本是正一道讓朝天宮和神樂觀探路,如今指不定就是他們被頂上去做炮灰了。
所以在氣氛越來越壓抑時,主位上的陶世恩開口,在振作士氣的同時,又自嘲一笑:“我這一暈,定會讓敵人輕視,有所松懈的!”
玉玑子臉上微變,提醒道:“小天師,朝天宮和神樂觀也是我輩道友,豈是敵人?”
陶世恩斷然道:“很遺憾,他們就是敵人,并非因爲我剛剛丢了顔面,惱羞成怒,這就是一個事實!”
“自從佛修閉世不出,我們道門南北争鬥,朝天宮與神樂觀無時無刻不想重回開國時的巅峰地位,此番推出這李時珍,就是要打壓我正一道!”
“諸位都是我的叔侄前輩,關起門來,不說虛話,你們難道願意讓兩派騎到頭上,瓜分避劫之物?如果不願,不是敵人,又是什麽?”
衆人聽得先是皺眉,到了最後神情一變,氣氛愈發沉重起來。
沉默半晌,淨明派靈虛子率先開口:“各宗向來同舟共濟,倒是不必劍拔弩張,隻是如今夾雜了外人,确實要有個說法。”
東華派元鼎子道:“龍王托夢所指之處,與如今我等所去之地,南轅北轍,依諸位之見,到底哪方更加可信?”
有人提議:“無法确定,幹脆兵分兩路如何?”
有人搖頭:“以水族搜尋龍宮所在,确實更爲穩妥,這點無可否認,如今看來,那龍王托夢倒是更像賊人的陷阱,沒有賭氣分兵的道理。”
有人歎息:“隻是我們這般過去,仍然免不了定個主次,受制于人呐!”
衆人議論紛紛,也沒有個好辦法,倒是陶世恩的臉色偷偷舒緩下來。
無論如何,他都暫時穩定住了局面,将之前的失态揭過。
自己終究是太沉不住氣,當時就不該直接出面譏諷,以緻于下不了台,應該讓那個可恨至極的私生子頂上……
話說他人呢?
好像幸災樂禍的聲音之後,就沒見到對方的身影了。
“啾!”
正在這時,一道清悅的鶴鳴聲陡然響起。
聲音好熟悉。
又好陌生。
堂内衆人也被吸引過去,就見顧盼生威,極爲滋潤的靈鶴降下,背上正是赤煉和陶隐母子。
這個造型讓各派看得怔住。
這不是天師的那頭靈獸麽,居然給這位……從小沒在陶氏長大的陶氏子騎乘?
而陶隐翻身躍下,身姿沉穩,風度翩然,這段時日的修煉磨砺,養出了幾分氣度,拱手行禮:“晚輩陶隐,見過諸位前輩!”
衆人雖然有些尴尬,倒也紛紛颔首緻意,部分人回了一禮,權當給陶世恩面子。
陶隐的笑容得體,又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娘親,與倭賊素有仇恨,此前借靈鶴隐身之效,探得賊人巢穴,特來相告!”
赤煉也從鶴背上躍下,她服用了遮蔽妖氣的丹藥,但降妖伏魔向來是正一道的傳統,這群修爲精深的道士當然能看得出來,這個虎背熊腰的高大女人有些問題。
不過值此關頭,對方所言更加吸引人。
赤煉道:“我探得了倭人修行者的所在地,諸位的困境,我兒剛剛也告知了,想要奪回主動權,有什麽比拿倭賊修士的人頭,更加理直氣壯的呢?”
衆人眼前一亮,玉玑子趕忙問道:“确定是倭人修行者?有何證據?”
“這是陰陽師的式神,如今已經棄暗投明……”
赤煉五指一張,一個小小的式神浮現出來,正是之前隻會鞠躬紅豆泥的魏駿傑。
這個式神沒有戰鬥能力,卻專司尋人探路,配合上靈鶴的隐身訣,讓赤煉成功探明了一處窩點:“我曾與倭人修行者打過一番交道,險些被他們蒙騙,卻也記住了這群賊子的氣息……就在瀝港之中,裏面還盤踞着不少凡俗賊子,領頭的叫汪直,是個給倭國運輸器械的賊子!”
陶隐緊接着道:“明軍的李巡撫和胡巡按,也準備對這群賊子下手,凡俗和修士的進軍達成一緻,人道神道的目标一起完成,豈不是最好的事情麽?”
衆道士再追問了不少細節,眼神交流,紛紛颔首:“陶師侄所言,不無道理,這确實是一個選擇!”
陶隐又道:“另外還有一件事……正一道足以斬妖伏魔,毋須他人相助,讓倭人侵略者付出代價之前,不必通知朝天宮和神樂觀,諸位前輩大度,晚輩卻是不樂意将功勞分出去的,還望恕罪!”
衆道士呵呵一笑,頓生好感:“師侄心直口快,何罪之有呢?”
相比起之前陶世恩隐隐帶着威脅的話語,他們自然更喜歡聽到這樣謙遜的說辭。
“你……你……”
而另一邊,陶世恩怔住了。
看着一群原本圍在自己身邊的長輩們,與陶隐這個卑賤的私生子言笑晏晏地交談起來,這位小天師雙目血紅,怒發沖冠,伸出手撈了撈,卻又顯得十分無力。
靈鶴的眼神裏早就沒了他。
現在這些人也要一個個被搶走麽?
主位的座椅咯吱一聲。
“不好了!小天師……小天師又過去了!”
……
“正一道要與我們分開?”
且不說某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赤煉陶隐母子給出一個挽回局勢的目标,正一道在确定無誤之後,很快做出決定。
而消息也第一時間傳到朝天宮與神樂觀這邊,兩派可謂揚眉吐氣,攻守之勢異也。
龔可佩更是眉飛色舞:“之前我們想要離開,正一道刁難,現在正一道想要分道揚镳,我們也别那麽容易放開,省得弱了氣勢!”
沖虛子态度始終平和:“不可意氣用事,關鍵是正一道接下來要去哪裏?如果還是龍王托夢之處,定要阻止,都是同道中人,他們中了賊人的埋伏,我們這邊也獨木難支。”
昙陽子眉宇間一副當真活該的模樣,但也點了點頭:“大局爲重,此番我們必須功成,那樣回去後論功欣賞,讓陛下看清正一道這群功利之輩,看清陶氏的德行,豈配執掌天師之位?”
兩派道士連連點頭,羅萬象轉向艙外,由衷地道:“等李先生鎖定真正的龍宮所在,此次就功成大半了!”
“奔波奔波——”“兒霸兒霸——”
相比起船艙内的滿滿期待,立于船頭的李彥反倒是皺着眉頭,正艱難地挑選水族精銳。
之前他将這群被喚靈出來的水族,稱爲雜牌軍,事實證明,是侮辱雜牌軍了。
沒辦法,喚靈藥性分散,喚了,又沒完全喚透。
比如此時左右拱衛的鲇魚精和黑魚精,圓圓的身子,鼓鼓的眼睛,長長的胡須,看上去就聰明有限的模樣,還不時叫喚着,表達自己的愛戴擁護之情。
而這兩頭已經是矮子裏面拔尖,靈性最強的水族了,剩下來的更加一言難盡,僅僅停留在執行最簡單命令的地步。
李彥并不是那種暴君,希望麾下無腦順服的,何況他此行的目的是龍宮與龍王。
如今看來,隻能寄希望于龍宮,僅僅是沉寂于海底,而不是有什麽禁制陣法封閉。
否則單靠這些水族,确定大緻位置可行,真要進去,顯然指望不上。
不過李彥一向很重視運氣,卻從來不單靠運氣。
他在艱難地選拔出十個初代水族統領,各自統領剩下的軍隊後,将目光轉向身邊。
那裏正趴着一隻小龜,腦袋又靠在一粒渾圓的丹藥上。
這已經是第五粒了。
小龜吸收第一粒丹藥的時間最慢,足足用了數日時間,而從第二粒開始就有了明顯的加快,甚至幾乎是以翻倍的速度,到了如今,丹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地縮小,幅度再慢,一個時辰不到,也能被吸收完畢。
而這些被吸收的,都是喚靈丹,并且是煉制得最爲滿意的,品相藥效最好的一批。
此前三爐靈丹投入海中,藥性擴散,不知道被多少水族瓜分,現在四枚靈丹全部被這巴掌大小的小龜吸收,卻沒有發生絲毫的變化,這其實是一件好事,證明了小龜絕不是一般的品種。
所以這一刻,李彥将它拿起,放到掌心上,托到面前:“伱能聽懂我說話麽?”
小龜擡起腦袋,定定地看過來,目光依舊木然,卻與之前的渾噩有了一些區别。
李彥再問道:“你是東海龍宮的水族麽?”
小龜沉默許久,以極爲緩慢的速度,把頭從左邊,擺到了右邊。
李彥等得都有些心累,卻也基本确定這是搖頭,又問道:“那你屬于哪裏?”
小龜不動了。
這就隻能回答是或不是。
“在東海裏,有不屬于東海龍宮的海龜麽?”
李彥覺得這隻小龜沒有說謊,一時間又有些奇怪,龜丞相也是隸屬于龍王麾下的,這巴掌大小的龜,能是什麽來曆?
和小龜幹瞪眼了片刻,李彥再度回歸最初的想法,試探着問道:“你能進東海龍宮麽?”
小龜的頭緩緩揚起,再緩緩下落,點了一點。
它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