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春秋鼎盛,當廣施恩澤、雨露均沾,以求子嗣興旺。陛下多子多孫乃國之大幸,此事關乎社稷,利于長治久安。沈珍珠乃爲三代忠良之後,賢良淑德、智勇雙全,陛下納其爲妃,既可充實後宮,又可讓她分擔皇後俗務,以爲皇後安神養胎。”
夏洪出列稽首,言辭懇切。
蘇玉轍劍眉微蹙,模棱兩可,“寡人與皇後感情甚笃……”
“陛下明鑒!曆代帝王後宮充實,鼎盛之時高達六萬餘衆。如今我朝政治清明、國泰民安,連普通官宦人家也是三妻四妾,陛下獨寵陳皇後,但若因此令後宮虛空,勢必令德才皆備的陳皇後落下悍妒之名。”
雲凰藏在金罩陰陽鼎裏,聽着這些冠冕堂皇的胡話,氣得都笑了。
讓沈珍珠來搶她男人,還非得說得天花亂墜,搶得理直氣壯,豈有此理!
雲凰懶得聽那些奸臣信口開河,伸了個懶腰,躲去靈泉裏泡着神遊。
她越來越喜歡躲進陰陽鼎裏,如影随形跟着蘇玉轍。
經曆了那麽多次兇險,兩人有好多次都差點兒生離死别,能天下太平地相依相守,實在是莫大的喜樂。
她在陰陽鼎裏并非無所事事,若她勤快些,可以做許多事。
比如吐納靈氣提升功法,比如松土鋤草呵護藥草,再比如和幾個千年人參娃娃聊天散步,或者在威風、威武的陪伴下肆意來去、遨遊天地……
可她之前太忙碌,不是喊打喊殺,就是坐朝問道,如今爲了養胎閑歇下來,她索性慵懶個夠。
什麽也不做,就安靜地躺在靈泉裏閉目養神。
可是,閉目養神并非易事,鼎外聲聲入耳,由不得她不聽。
“微臣附議!”有人拍夏洪的馬屁,“沈珍珠雖爲前朝舊臣之女,但如今孑然一身,并無複雜的裙帶關系讓陛下勞心費神。沈珍珠才貌雙全、性情溫婉,正是屈居皇後之下、輔佐後宮諸事最好的人選。”
“末将附議!”
一聽就是個武将,中氣十足,聲如洪鍾。
“微臣附議!皇後亦是大陳國主,并不能長久滞留大周。皇後回大陳主政之時,後宮豈能空無一人?陛下察納雅言,納妃娶賢,當爲要務!”
又一個文官表明心迹。
……
出列稽首附議的前前後後竟有十餘人。
文臣居多,武臣屈指可數。
有這麽多人附議,一個個口若懸河,說得頭頭是道。
雲凰聽多了,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确實太小心眼兒,眼裏心裏容不得人。
蘇玉轍乃爲一國之主,于公于私确該廣納妻妾,以求子嗣興旺,要不然他當這個皇帝不是太憋屈?
可一想到蘇玉轍左擁右抱,她就胸悶氣短。
“你們這些人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麽?一個個鹹吃蘿蔔淡操心。陛下的家事什麽時候輪到你們說三道四?再說前朝兵部尚書沈秋容哪來的女兒?還沈珍珠,沈土豆的!陳皇後和陛下那是生死之交,你們懂個屁?正事沒見你們這麽着急,成天淨琢磨些亂七八糟的事!”
蓦然,有人回腸蕩氣道。
雲凰不用看,聽聲音都知道是孫崇。
孫崇和柳清風性情相近,都是耿直率真、雷厲風行之人。
“就是!眼下當務之急是伐楚攻魏,陛下哪有心思管選秀納妃?陳皇後有孕在身,需安神靜養,怎能讓她勞心充實後宮?”
宋智明德高望重,寥寥兩句一針見血。
“誰規定陛下就必須雨露均沾?曆朝後宮亂象,美色誤國者不勝枚舉。自各附屬國、州郡晉選的公主、名門閨秀,在後宮裏興風作浪者大有其人,更有進獻者安插于帝王身邊的眼線,爲了争寵明争暗鬥,甚至不惜以神藥迷香等物禍害帝王。夏大人,若你們如此殷切地舉薦賢臣良将,那才真是爲君分憂,這般千方百計地逼着陛下沉溺女色,其心可誅!”
龐瑞和宋智明一樣,是蘇玉轍的左膀右臂,愛屋及烏,對雲凰忠心不二。
“陛下!我等忠心耿耿才鬥膽進谏,三位這般诋毀,微臣着實惶恐!”
夏洪急得臉紅脖子粗,卻不敢頂撞宋智明等三人,隻能哀聲喊冤。
蘇玉轍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雲凰冷眼旁觀,此時心如明鏡,“附議者共十四人,以樞密使夏洪爲首,共有文臣十二人,四人一品當朝,三人爲正二品,五人爲正三品。另有兩個武将,分别爲銮儀使和右翼前鋒營統領。”
蘇玉轍聽到雲凰傳聲入耳,會心一笑,仍然不着一詞。
夏洪一看蘇玉轍不表态,心想沈珍珠已經跟蘇玉轍約好了,隻等着他大顯身手,怎麽也得把這份功勞占爲己有。
這麽想着,夏洪膽子壯實了許多,低頭時,又看到自己腰間的雜花暈錦绶,此乃樞密使才有的殊榮。
夏洪起身,微微擡起下巴,傲慢地掃了龐瑞和孫崇一眼。
他沒有宋智明權高位重,但比起龐瑞和孫崇,還是略勝一籌。
何況,武将大都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隻會憑着魯莽之氣在沙場橫沖直撞,以血肉之軀對賭生死,腦袋别在褲腰上,有今天沒明天的,他跟他們一般見識,豈不得自降身份?
真正能揣摩聖意的還得他們文官。
像他夏洪,憑着三寸不爛之舌,一路過關斬将,仕途坦蕩,位極人臣。
他這樣才華橫溢、智謀雙全的人,怎麽會在朝堂上輸給這些粗野莽夫?
這麽想着,夏洪越發底氣十足。
清了清嗓子,夏洪道,“你們這些武官隻知道喊打喊殺,哪懂得居安思危、從長計議?陛下端坐朝堂,運籌帷幄、決策千裏,若跟你們一樣眼光短淺,不趁着鼎盛年華繁榮子嗣,回頭你們攻下再多的屬地,派誰去封疆固土?”
“就是!難道你們想占地爲王,跟陛下平分秋色?”
“誰其心可誅?我看你們這些武将才是其心可誅!”
……
眼看兵分兩派就要當場較量,蘇玉轍抖了抖龍袍下擺,起身負手而立,居高臨下掃視全場。
朝堂之上百餘人,瞬間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