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衡心驚肉跳,肉碗也險些脫手,“陛下,你頭又疼了麽?要不要去叫太醫來?”
“不用。我……貓!那隻貓!”
蘇玉轍剛要繼續描述自己的猜想,不經意一閃眼,就見他日思夜想那隻貓正從那邊的山路上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周子衡順着蘇玉轍的目光看去,果然,是那隻黑黃相間的花斑貓,“它像是受了傷。”
蘇玉轍一聽,不知爲什麽心裏一緊,放下碗筷,急步走過去。
周子衡也趕緊起身跟過去。
孫崇一看,趕緊從旁邊侍衛手裏搶過兩把雨傘,一路小跑跟過去給兩人撐着。
天色陰暗,山路泥濘,細雨蒙蒙,冷意襲心。
威武一邊裝瘸一邊在心裏默默念,陳雲凰,你還能更損一點兒麽?
他現在一副失魂落魄、有氣無力的樣子,渾身的毛被雨水沖得一绺一绺貼在身上,沾滿了泥漿,看去又可憐又凄慘……
他迎着蘇玉轍走過去,想到雲凰此時更慘,突然心生感傷,虎目悲切,淚意洶湧。
蘇玉轍看威武這模樣,心疼得攢得出水似的,也不管他渾身又濕又髒,俯身一把把威武抱進懷裏,撩起自己的衣擺,把它包起來又擦又抹,“誰打你了?腿怎麽了?下雨天到處跑,也不知道找方避避雨……”
蘇玉轍碎碎念,疼惜得如抱着的不是一隻貓,而是心愛的女人。
威武的心都暖化了,舔了舔蘇玉轍的下巴,濕漉漉的虎爪一遍遍搭着他的手心。
不能開口說話,隻能靠這些肢體語言表達情意,實在是低級又無奈……
周子衡和孫崇面面相觑,眼睜睜看着那隻髒貓把蘇玉轍英俊的臉抹成了花貓,把他幹淨的衣服蹭得滿是泥水,可蘇玉轍竟然笑出了聲。
威武和蘇玉轍親昵了一會兒,想起還有要緊事,掙紮着從他懷裏跳到地上,回頭眼巴巴看着他。
“這貓像要帶咱們去找什麽。”孫崇眉開眼笑,“不會還有汗血寶馬吧?”
“淨想美事兒!”
周子衡瞅了他一眼,看看蘇玉轍一臉歡喜又心疼的模樣,又好一陣淩亂。
人家越貂婵那麽美的女人想盡辦法投懷送抱,末了還不如一隻野貓,唉……
人比人,氣死人;人比貓,還是氣死人。
做人難啊!
周子衡沒感歎完,威武轉身扭着屁股一瘸一拐沿着那條崎岖的山路往回走。
蘇玉轍眉頭微蹙,亦步亦趨地跟着。
周子衡和孫崇趕緊跟上。
三人跟着走了一會兒,拐過路邊一棵古松,就見一個衣衫褴褛、滿面塵灰的婦人坐在古松旁的山石上,旁邊放着隻破碗和啃了一半的窩窩頭。
女人懷裏抱着個衣不避體的男孩兒,男孩兒臉色绯紅,緊閉雙眼,奄奄一息的模樣。
女人淚水漣漣連聲呼喚,“小靜,小靜!你醒醒啊,你醒醒……”
男孩兒半點兒反應沒有。
看到這一幕,蘇玉轍三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
威武走到女人跟前,轉頭沖着蘇玉轍喵了一聲。
這貓叫聲輕柔凄婉,威武叫完,自己惡寒。
他堂堂尊王虎,硬是被逼着叫出這麽柔弱的聲音,這感覺一言難盡。
再看靜音大仙,半死不活的,像一口氣不上來就真完了似的。
這大仙天天看人家唱戲,想來深有心得,這入戲深得,以假亂真都不足以形容。
威武不敢多看,怕笑場,再看陳雲凰……
真的,這些人天生都是戲精。
本來好看的一張臉,抹的那個髒,都看不出模樣了,手也髒得像半年沒洗過一樣。
那淚珠子像洩洪似的嘩嘩流,一聲聲呼喚哀轉久絕,叫得人心裏難受得緊。
威武無語了。
縱是他見多識廣,也沒想到成天和自己形影不離的陳雲凰如此深藏不露,頓時佩服得無體投地……
而這一幕落在蘇玉轍三人眼裏,則是另一番苦難的情緻。
凄風、冷雨、孀婦、弱子。
鉛灰色的天空下淋漓的雨,将這孤兒寡母無助的身影襯托得無比可憐、凄傷。
蘇玉轍看着雨中的母子,眸光暗沉,薄唇緊抿,似乎這冷雨一下子透進了心裏,帶來徹骨的寒意。
知道蘇玉轍來了,雲凰又激動又害怕,忐忑之下,慌得手足無措。
激動的是她終于又看到活着的蘇玉轍了,害怕的不知道自己這招靈不靈。
她都不敢轉頭看他,一顆心撲通撲通上蹿下跳,堵得她胸悶氣短……
蘇玉轍瞅着低頭哭泣、渾身顫抖的雲凰,不知爲什麽想沖上去把她抱在懷裏好好安慰一番。
他從周子衡手裏拿過雨傘,急步走過去,用雨傘給雲凰“母子”遮擋寒雨。
女人抹了抹眼淚,慢慢擡頭看向他。
四目相接的瞬間,萬籁隐蹤,千靈無語……
蘇玉轍的心狠狠一頓,緊接着又狠狠一彈,無法名狀的沖擊力讓他趔趄了一步,幸好周子衡及時扶了他一把。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蘇玉轍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輕聲道,“這位……婦人,孩子淋雨受了風寒,不如随我過去喝點熱湯暖暖身子。”
雲凰一聽,險些沒蹦起來歡呼,靜音上仙暗暗掐了她一把,好歹把她掐冷靜了。
雲凰把臉抹得太髒了,周子衡和孫崇一時也沒認出來。
兩人上前,周子衡抱起靜音上仙,孫崇扶着雲凰。
不想,孫崇的手剛碰到雲凰,蘇玉轍就拉了他一把,“你幫我抱着貓。”
孫崇低頭一看,那隻古怪精靈的貓正仰着腦袋看着他。
不知怎麽,他看那雙貓眼竟有幾分喜色。
蘇玉轍扶着雲凰的胳膊,“小心些,走吧。”
雲凰轉頭看着他,他也正轉頭看過來,對視片刻,又各自避開。
雲凰明确地知道,蘇玉轍真把她忘了,暫時,或者永久。
但他依然是她的夫君。
他好好地活着,她便滿心感激,哪怕從頭再來,她也相信,他們仍會不離不棄……
雲凰此時想什麽,蘇玉轍自然一無的知。
他有些詫異,這女人目光凄傷,卻明亮清澈,還有一種堅定的意味,讓他莫名有些熟悉感。
雨水沖洗過她的臉,雖然仍是泥壑縱橫,但露出來的皮膚細膩白皙,吹彈可破。
這女人絕不是個農婦,她是誰?從哪來,到哪去?
關心則亂,蘇玉轍莫名其妙問了句,“你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