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弄清楚,韓晨歌性情大變,對他溫柔體貼,到底是出自真心,還是曲意逢迎别有所圖。
陳鎮東不露聲色,等着韓晨歌說話。
韓晨歌瞻前顧後,猶豫不決。
她從來就沒打算做賢良淑德的鎮王妃,她和陳鎮東貌合神離,朝思暮想的從來都是蘇玉轍。
每當夜深人靜,陳鎮東對她予取予求的時候,她都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可她不能,她要先取得陳鎮東的信任,再想方設法接近陳雲凰和蘇玉轍。
讓陳鎮東完全信任她,對她唯命是從,然後挑撥陳鎮東敵視陳雲凰,是她的第一步棋。
她自信可以步步爲營,最終将絕情蠱的子蠱種在蘇玉轍身上。
那時,她夢寐以求的蘇玉轍就是她的,陳雲凰會死得很慘很慘!
每當想到會有那麽一天,韓晨歌就狂喜不已,她甚至構想了不下十種惡毒的方式折磨雲凰,她想象着雲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容貌被毀、四肢被廢、悲哭哀嚎而不能自救的情景,她就充滿了昂揚的鬥志。
爲了實現這個願望,她可以忍受陳鎮東欲求不滿的折磨。
甚至很多次,她把陳鎮東想象成蘇玉轍,那樣就覺得死去活來的痛苦是一種莫大的享受。
每當她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她就告訴自己,她是在幽靈谷裏死過一回的人了,之所以能活着回來,就是因爲她心願未了,她要報仇,她要殺了陳雲凰,要搶回蘇玉轍!
韓晨歌沉默着,與陳鎮東各懷心事。
屋子裏一時靜極,兵防圖如未知命運的截圖,橫亘在兩人面前。
良久,陳鎮東挑了挑眉毛,聲音有些喑啞,“怎麽不說話?”
他很矛盾,既想聽韓晨歌說實話,又怕她說出來實話印證了他和雲凰的猜測,讓他意冷心灰。
被程潇湘辜負過,心裏那道傷曠日持久,讓他不擇手段禍害了陳坤成,每每想起,他都後悔莫及。
正是雲凰所說,世上最珍惜的不是王權富貴,是手足親情。
如今,若他再被韓晨歌辜負,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了。
但有一件事,他确定。
那就是他絕對不允許韓晨歌傷害雲凰。
韓晨歌依然沒有立刻回答陳鎮東的話,她慢慢垂下眼睫,拉起陳鎮東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陳鎮東心裏一震,詫異地看向她。
韓晨歌擡眸,展顔一笑,笑容有些凄楚,卻嬌美得讓他心疼。
她說:“恭喜王爺,你有孩子了。”
陳鎮東腦際一空,突如其來的喜悅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王爺,臣妾也是金枝玉葉,久居深居熟讀史書,雖不及王爺文韬武略,但也比平常女子略高一籌。你問臣妾可有良策,臣妾沒有。臣妾隻知如今我們有了孩兒,就算不爲我們自己着想,也要爲孩子着想。”
韓晨歌看着陳鎮東的眼睛,說得十分情真意切。
陳鎮東的心亂成一團。
他不會懷疑雲凰,更不會順着韓晨歌的意思敵對雲凰。
讓他心煩的是,韓晨歌打着孩子的幌子行不軌之事,他該怎麽應對。
他收回手,突然覺得無比疲憊。
他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走。
“王爺!你去哪裏?是不是臣妾說錯了什麽?”
韓晨歌驚惶。
“沒有,你沒說錯什麽。既然你身懷有孕,就好好養着些,我去讓夥房做些你喜歡吃的東西。”
陳鎮東走到門口,回頭看她,心中的傷口又在隐隐作痛。
爲什麽他不管怎麽努力,總得不到女人的真心?
先是程潇湘,然後是韓晨歌。
這兩個長相酷似的女人,他看得清她們的模樣,卻總看不透她們的心。
陳鎮東并沒有因爲有了孩子而心花怒放,他勉強笑了笑,轉身離去。
他沒有去夥房,而是徑直去了之前他和雲凰釣魚的湖邊。
他坐在那棵大柳樹下,望着平展無波的湖水心事重重。
“本王是大陳皇室血脈,天生皇親貴胄,怎可與此卑賤之人同日而語?此人三年學文無果,習武射箭傷人被逐,學醫自服藥湯而死,皆因不得要領半途而廢。本王自小精習兵書,熟通陣法,學富五車,深谙世故,怎會每戰必敗?”
這是他曾經質問雲凰的話,也是梗在他心頭多年的陰霾。
雲凰答他,“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天道不可逆。”
當時,他忍不住勃然大怒,“天道不可逆?難道天道不公也不可逆嗎?”
雲凰直言不諱,“天道無不公!上天不虛應,禍福各自随。你之所以覺得不公,是因爲你欲求不滿,妄念叢生。”
如今,欲求不滿、妄念叢生的人是韓晨歌,他孩子的母親。
他不敢想,若韓晨歌居心叵測,他該怎麽辦。
他總不能親手殺了她,連同她腹中的孩子。
陳鎮東揪着自己的頭發,腦袋裏似有成千上萬隻蜜蜂在嗡嗡作響。
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而後有人在他身邊坐下。
他轉頭一看,就見雲凰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遞給他一塊糯米棗糕。
那是他最愛吃的糕點,之前,他爲了經常能吃到又不讓人笑話他,曾專門跑去跟禦廚學過,可他做的不是糊了就是火候不夠,至今做不出軟糯香甜的棗糕。
他的這雙手可以研制各種精密的武器,卻揉不好米糕,掌握不好火候,他一直不得其解。
他沒想到,雲凰竟然還記得他最喜歡吃這個。
他接過來,咬了一口,果然是小時候的味道。
從小到大,他謹言慎行,怕父皇陳隆不喜歡他,他不敢任意妄爲,哪怕多讓禦廚做幾次糯米棗糕。
“你怎麽知道我愛吃這口?”
隻有兩個人的時候,無須君尊臣卑,這是雲凰之前三令五申的。
“我不隻知道你愛吃這口,我還知道你最讨厭吃什麽。”
雲凰也嚼得津津有味。
“你是來送給我的,你少吃點兒。”陳鎮東把她手裏那一大包都搶了過去,“我最讨厭吃什麽?”
雲凰口齒不清道,“你最讨厭吃白菜!”
陳鎮東一拍大腿,“對!白菜。我簡直對它深惡痛絕!”
雲凰:“那年你七歲,被關在書房裏,父皇怪你不用心讀書,讓你憶苦思甜,每天讓你吃白菜。後來你都沒吃,在書房角落裏挖了個坑,把炒白菜、腌白菜、醬白菜統統倒進坑裏埋了。嘿嘿,那時,你餓得兩隻眼睛發藍,你記得不?”
“你怎麽知道?”陳鎮東吃驚,“你那時才四歲,誰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