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百官皆停杯投箸,微笑、默歎,以爲妙絕。
雲凰越看越覺得怪異,恍然之間,就覺得此情此景之前經曆過,仔細一想,就想起許久前在畫柳坊旁邊的那個碼頭,那座半月拱橋下的花船上,她曾見過這樣的舞姿。
那個舞姬絕色傾城,名叫唐黎,後來被韓青永殺了。
彼時韓青永以幫助陳鎮東得勢爲由,一邊大開當鋪搜刮大陳的财物運往西楚,一邊暗度陳倉往大陳輸運兵馬械器,派兵遣将。
那個唐黎當時是韓青永花船上的頭牌舞姬,跳舞時長舒廣袖,行雲流水大開大合,讓人歎爲觀止。
雲凰記得,那天,僞裝成陳鎮東的許南、戶部尚書鄭秋也在船上,她和蘇玉轍、宋智明、龐瑞、楚蕭誤打誤撞,上了那艘花船,最後還和韓青永和周末等人惡戰了一場,把韓青永等人抓回了皇宮……
此時此刻,雲凰看着韶陽公主舞動霓彩長練,如漫天飛花般騰躍疾旋,往事重現的感覺油然而生。
爲什麽這韶陽公主和唐黎如此相像?無論身材、容貌還是舞姿。
可那個唐黎确實死了。
雲凰記得清清楚楚,那天她親眼看到唐黎的屍體浮在水裏,然後被打撈上來,直挺挺躺在甲闆上時,人早就斷氣了……
樂聲悠揚,舞姿優美,殿上明明一派喜慶祥和。
雲凰卻總覺得别扭。
一個已經死了很久的舞姬,突然變成了東魏的公主,在衆目睽睽之下跳着同樣的舞,奪人心魄,魅惑衆生……
雲凰扯了扯蘇玉轍的袖子,“你看這韶陽公主是不是眼熟?”
蘇玉轍悠然道:“除了你,我看别的女人都一個樣兒。”
這話說得太好聽了,就是有點虛頭巴腦的。
雲凰瞅他,“你說實話。”
蘇玉轍剝一個桔瓣放她嘴裏,明顯有些喝多了,一臉迷醉的笑意,“這就是實話。我沒心思看别的女人,我眼裏心裏都是你,看誰都不如你好看。”
雲凰無語了,沒法跟他正經說話。
一道道珍馐美味陸續送上來,衆人吃得十分盡意,看得十分開心。
樂歇舞罷,衆人意猶未盡,吆喝着讓韶陽公主再來一曲,陳鎮東卻當衆演起了護花使者。
“韶陽公主是貴客,屈尊绛貴跳一曲已經盡了心了,你們可别得寸進尺。”
陳鎮東也喝了不少,上前拉韶陽公主的時候,步履都有些輕飄。
衆人笑,繼續推杯換盞,各取所樂。
陳鎮東扶着韶陽公主到自己位子上坐着,先有意無意看了晨歌一眼,見晨歌垂眉順眼隻管吃,心裏越發生氣,換上笑臉,對韶陽公主殷勤倍至。
雲凰在一旁看得真切,陳鎮東這是故意氣晨歌,可惜那個晨歌置若罔聞。
一道全魚大菜端到殿上,宮女們忙着往各位食客面前分發。
雲凰心裏疑惑,稍微往韶陽公主和陳鎮東這邊挪了挪。
韶陽公主看上去神采奕奕,臉色正常,表情自然,并無異樣。
隻是她的舉止十分随意,并不似皇室公主矜持高貴。
她先是附在陳鎮東耳邊低語了幾句,用手捂着嘴嘻嘻笑罷,聽陳鎮東說了什麽,拿手戲谑般在他肩上輕輕一拍,兀自端了酒杯仰頭而盡,長舒一口氣道:“這一晚真是盡興得很呢!”
這絕對不是個公主。
一個人在不經意的時候表現出來的言行舉止才是真實的。
宮裏規矩多,自小在宮中長大的皇室之女耳濡目染,大都謹言慎行,絕少有這樣輕浮的舉動。
隻有長年在歡場浸淫的女子才會有這些戲笑賣俏的動作。
雲凰累了一天,本來恹恹欲睡,此時被這怪事激起了興趣,精神盎然起來。
她一邊若無其事地吃着東西,和蘇玉轍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一邊關注着韶陽公主和陳鎮東這邊。
這時,韶陽公主伸出纖纖柔荑,摟住陳鎮東的胳膊,傾身湊到他面前,又細細耳語。
陳鎮東本來是作戲給晨歌看,一時受不了這暧昧的調逗,耳朵都紅了,神色也有幾分窘迫。
可韶陽公主卻不以爲意,動作豪爽,言語豪放,“本公主有緣得識英勇睿智的鎮王,真是人生一大快事。不瞞王爺,本公主最讨厭那些油頭粉面的白面書生或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一心想着嫁給像王爺一樣沉穩持重、威風八面的男子……”
雲凰在一旁聽着,下巴都要掉了。
這才剛見面沒有一個時辰,這女人就能攬着陳鎮東的脖子直抒胸臆,這口才,這能耐,這……厚顔無恥,實在令人肅然起“敬”。
陳鎮東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時時瞟向晨歌。
晨歌對這邊熱火朝天的景象熟視無睹,仍不時兩眼迷怔地看向蘇玉轍。
陳鎮東心裏有氣,與韶陽公主談笑風生,一氣灌下數杯。
雲凰聞到一股麝香氣味,仔細辨别,正是從韶陽公主雲鬓間散發出來的,不由心中了然。
未出閣的公主怎麽會用這種香料?而且這韶陽公主連飲數杯而不醉,口齒清楚,戲笑時妙語連珠,十分擅長打情罵俏,陳鎮東半真半假之間,已經有些招架不住了。
蘇玉轍見雲凰老看這邊,不滿地把她拉過來,“人家有什麽好看的?趕緊多吃點兒,吃飽了晚上好有力氣。”
“晚上睡覺要什麽力氣?”
雲凰心不在焉,随口一說。
“就是晚上睡覺才得有力氣。”
不想,蘇玉轍湊過來,兩眼放光道。
雲凰一愣,回過味兒來臉騰地紅了,“你就不能想點兒别的?”
蘇玉轍一闆一眼道:“天都黑了,我就是想有點兒别的。”
雲凰真有種抓狂的感覺,悶悶看着他,“你好歹是位帝王!”
“你是想讓我從此君王不早朝?”蘇玉轍點了點頭,“我好長時間都不上朝了,周子衡代爲監國。”
雲凰頭皮都麻了,真的,沒法跟他好好交流了。
這時,就聽旁邊韶陽公主道,“王爺,你真壞,讓我喝了這麽多,頭都暈了,心也跳得慌,實在有失禮數!晚些再與你喝罷,本公主不勝酒力,先行告退。”
雲凰轉頭看去,就見韶陽公主撫額起身,走時竟然還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意味悠長,讓雲凰不由一愣。
陳鎮東醉意明顯,舉着杯子,對蘇玉轍顯擺道:“看看這杯子,末将的。她竟然用末将的杯子,還……留了唇印,實在是……風情萬種……”
雲凰仔細一看,那白玉酒杯杯沿确實留着鮮紅的唇印,不由心中作惡,越發确定這韶陽公主身份有問題。
這韶陽公主用陳鎮東的酒杯還留有唇印,分明下了邀約,這般的舉動已經肆無忌憚了,怎麽會是公主做得出來的?
“恭喜定遠大将軍,可要保重身體,切莫用力過猛。”
蘇玉轍沒想那麽多,隔着雲凰,笑呵呵道。
“你别擔心末将了,你也要保重龍體。”
陳鎮東沖雲凰直眨眼。
聽聽,一個皇帝,一個王爺,說的這都是什麽話?含沙射影,污穢不堪。
雲凰羞得坐不住,剛要離席,卻見陳鎮東臉色慘白,眼睛卻紅着,想說什麽,臉上笑意僵了一下,一頭栽倒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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