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苦等,終是一場空。
顔瓊的軍需糧草杳無蹤影。
韓青永給自己找了個心安理得放下自尊和傲慢的美好借口,那就是他不是去示弱投降的,而是要與心上人互訴衷腸。
這一夜,他輾轉難眠,一閉上眼睛,腦海裏滿滿都是雲凰嬌俏的模樣。
他想來想去,越發覺得雲凰不可能真的喜歡蘇玉轍,殺父之仇弑母之恨亡國之痛皆不共戴天,雲凰怎麽可能對蘇玉轍是真心實意?
韓青永壯懷激烈地領着周末往襄城走,一心覺得自己是天下至勇之人,爲了解救心愛的女人,不惜忍辱負重深入敵穴。
襄城城門大開。
堅兵利甲的官兵在城門兩邊整齊列隊,氣勢恢宏,威懾無比。
遠遠護送韓青永和周末的西楚将士心中大恨,若是他們手中有刀,胯下有馬,腹中有食,他們一定會趁着城門大開之際大殺四方,沖進襄城直搗黃龍。
可如今,他們隻能忍氣吞聲看着韓青永和周末去送降書。
韓青永和周末每往城樓走近幾步,兩邊林列的官兵就會震槍高呼一聲“降!”
這種氣勢威壓震顫着西楚将士的心神魂魄,帶起巨大的恥辱和憤怒,令他們每個人都忍無可忍。
可忍無可忍也得忍。
手中無刀,有拳頭;胯下無馬,有雙腿。可腹中無食,已經兩天沒吃得飽飯的西楚将士有氣無力,光憑一腔孤勇,無法跑得了遠路,揮得起拳頭。
通往襄城的十裏長道,若是縱馬疾馳,也不過兩柱香的工夫,可徒步奔跑,對于連走路都氣力不足的人來說,無異于強人所難。
面對饑餓和死亡的威脅,再多的屈辱最後都變成妥協,甚至是殷切的希望。
目送韓青永和周末走向襄城,将士們頹廢的士氣有所振作,巴望着他們回來的時候,他們不必再忍受饑餓的折磨。
周末舊傷未愈,手捧降書,眼觀腳下,咬牙緊步快行,走到一半,已是汗濕重衣。
韓青永今日倒是神清氣爽,背着手走在周末前面,東張西望,一臉淡定。
周末一邊忍受傷痛,一邊忍受氣悶。
韓青永到現在還奢望人家陳雲凰對他情有獨鍾,被迫投降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攤上這樣的主子簡直倒了八輩子血黴。
兩人走了大半天,終入了城門,進入中軍帳中。
蘇玉轍和雲凰端坐上首,兩側擺有盛筵,官兵諸将悉數出席,宋智明、陳鎮東、龐瑞、楚蕭、柳清風、王彥等人各居其位,排場浩大。
帳内遍陳奇珍異寶,珠光閃耀,金碧輝煌,更有樂手琴師、舞女歌姬使出渾身解數增添喜慶氣氛。
縱是韓青永和周末見過識廣,也被眼前的皇家氣派和奢華驚懾了心神。
位子早就給二人備好。
韓青永坐在左側末位。
周末膝行而前,遞上降書。
韓青永如置身事外,隻眼巴巴看向雲凰,但覺今日的雲凰絕色傾城,舉世無雙,不由目眩神迷,沖着雲凰揚眉擠眼,以示情意纏綿。
雲凰坐在上首,瞅着韓青永菜色的臉神色輕佻,心中充滿厭惡,挪過目光看向周末,見他腰腹間血透衣衫,仍強作堅強,倒不由生出幾分欽佩。
蘇玉轍拿過降書,看了看,指了指右側末位,“周将軍,請。”
周末轉身,仍是跪地膝行,滴落的鮮血被拖成兩道暗色的薄紗。
“周将軍請起!”雲凰于心不忍,道,“周将軍重傷在身,徒步遠行,忍痛不發,實爲義勇。定遠将軍,你帶周将軍去側帳,讓太醫給他看看傷,包紮一下。”
陳鎮東起身,走到周末身邊,扶他起來。
“謝陛下體恤!”
周末抱拳施禮,跟着陳鎮東走了。
韓青永大喜過望,看向雲凰的目光又多了幾分灼熱。
他本來就想讓周末來找陳鎮東探探口風,雲凰如此安排,一定是跟他心有靈犀,有意成全!
這麽想着,韓青永差點兒當場向雲凰表白。
蘇玉轍看着韓青永色眯眯看着雲凰就來氣,冷聲道:“來者何人?”
韓青永一聽很是不高興,這不是明知故問麽,當即不客氣道:“你裝什麽糊塗?本王是堂堂西楚太子韓青永!”
蘇玉轍冷笑:“噢?寡人聽聞西楚皇室早在四天前就下了诏書,如今西楚太子爲三皇子韓青勝,廢黜前太子。原來你就是那個弑父篡權的前太子!”
韓青永被當衆揭短,尤其是在他心愛的女人面前,當即就不淡定了,“那诏書定是僞造!本王麾下四十萬精兵強将,若非太子,豈能擔此重任?”
蘇玉轍:“诏書是真是假不是你說的算,是韓朝章說了算。用不用把韓朝章叫來問個清楚?”
韓青永硬着頭皮道:“這倒不必。本王父皇年老體衰,說一兩句糊塗話也是人之常情。再說,本王今天是來送降書的,有意與大陳陛下結爲百年之好,互通有無,相敬如賓。這是西楚與大陳之間的事,周皇就不必橫在中間多管閑事了。”
韓青永此言一出,帳内一片寂靜。
韓青永這話說得太不要臉,也太膽大妄爲,這是當衆調戲雲凰,挑釁蘇玉轍。
衆将紛紛側目,神色皆露鄙夷。
這個傻大個到底是來送降書的,還是來送死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上首坐着的兩個人是誰,他們是什麽關系?
爲了解答衆将的疑惑,韓青永繼續不知死活道:“九公主殿下如今貴爲一國之君,越發豔壓群芳,風華絕代。本王對陛下心儀已久,此番纡尊降貴親自前來,送降書事小,送真心事大。陛下若肯接受本王的一片真心,本王麾下精兵強将盡歸陛下驅使。陛下可不必屈從他人淫威,亦可成就大業。”
衆将聞言,一片唏噓。
宋智明怒氣沖沖,剛要發作,被一旁的龐瑞扯了扯袖子,遞了個眼色。
宋智明冷哼一聲,二聖沒發話,他的确不宜先聲奪人。
蘇玉轍和雲凰對望了一眼。
雲凰忍笑不語。
蘇玉轍眸光幽深,盯着韓青永,唇角微揚,“他人淫威?說得可是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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