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轍搖了搖頭:“暫無頭緒。全城搜捕,并無可疑之人。”
“如此神出鬼沒,可見劫獄之人并非等閑之輩。要不,就有非凡的能耐,要麽就是有強大的後盾借以掩護。”雲凰疑惑道,“這些,你肯定也想到了,爲何這往日守衛森嚴的皇宮反而疏于防範?”
周子衡紅了臉:“并未疏于防範,隻是宮中所有人正一一排查,本王臨時到的熙月宮,剛把人調走,不巧賽小姐閃了腰,就……稍微耽擱了一會兒,正巧被皇後撞見了……”
賽西施也扭捏道:“嗯,隻是熙月宮這邊侍衛少了些,别處不是這樣。”
雲凰看着兩人欲蓋彌彰的模樣,想起之前聽到兩人的那些對話,不由忍俊不禁。
周子衡看雲凰笑得别有深意,越發不自在,就連賽西施也扭捏起來。
“子衡替我夙興夜寐,難得閑歇。”蘇玉轍替他們解圍,拉起雲凰的手,“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雲凰欣然同往。
蘇玉轍領着雲凰七轉八拐,穿過一道回廊,出了一座假山的洞口,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片桃林。
桃花盛放,花枝團簇,異樣燦爛。
輕風拂蕩,落英缤紛,暗香浮動。
雲凰靜靜地看着眼前的花海,沒有似往常一般歡呼雀躍。
珍惜與感恩之情翻湧如潮,蕩滌着殘酷戰争帶來的沉重,隻覺此時此刻能站在心愛之人身邊,同賞良辰美景,已是命運格外的眷顧。
從來沒有經曆的過苦難的人,不會覺得平淡安甯的日子彌足珍貴;從來沒有直面死亡的殘酷,不會意識到健康的活着已是莫大的幸福。
踏着滿地落花,雲凰步入桃林深處。
想起那些在戰争中死去的将士,已如這落花難複生機,而活着的人便是還在枝頭的花蕾和花朵,眼下生機勃勃,但遲早,還是會被各種天災人禍、或者時間無情的流逝摧毀、消亡……
桃花謝落,可以重開,但重開的已不是謝落的那些;人生往複,生生不息,但每個人都不可替代。
死者長已矣,生者常戚戚。
人生苦海,每個人來到這世上,艱難地活過,然後無奈地死去……
人活一世,所爲何來?
雲凰此前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她一直覺得這是些空泛無趣的問題,完全沒必要在意,隻要好好活着,有吃有喝足矣。
可這幾天,她親曆戰場,直面生死,這個問題,越來越沉實地壓在她的心頭,變成了她不得不認真面對的困惑。
她回過頭來,看向蘇玉轍。
他一直站在一樹桃花下,溫柔地看着她,也如她一樣沉默。
兩人隔着幾步遠的距離,相顧無言。
花飛如雪,落在兩人的身上,将他們也變成兩棵花樹。
“玉轍,你告訴我,我們活着是爲了什麽?”
雲凰走向他,拂雲落在他頭上的花瓣,問道。
蘇玉轍聞言淺笑,“我的公主長大了。”
略一沉吟,他說:“人各有異,答案自然千差萬别。在我看來,對于一般的仁人志士來說,人活一世,爲了修行、升華、圓滿和延續。”
雲凰微微蹙眉,思考他說的話。
蘇玉轍道:“修行包括修身養性,行善積德,爲的是揚長避短,完善自身;升華是在此基礎上悟道,從而明心見性;圓滿便是心想事成;延續的是感悟、生命和幸福。”
雲凰歎息道:“就如同這桃樹,冬季汲取養分,春日開花,夏日孕育果實,秋日瓜熟蒂落,然後籽粒世代繁衍……大道至簡,不過平常。”
蘇玉轍握住她的手,“簡單平常的事并不一定容易,有時反而是最難的,需要持之以恒的毅力。對于帝王而言,當以守護天下子民爲己任。雲凰,之前我曾告訴你,任何時候,隻戰,不懼;如今,你還要有無敵的戰意和必勝的傲骨。”
“隻戰,不懼;無敵的戰意,必勝的傲骨。”
雲凰擡手,桃花落,如生命之輕,如責任之重,何去何從,盡在掌握。
“韓青永此人剛愎自用,久攻襄城不下,他不會知難而退,隻會破釜沉舟,率衆變本加厲,日夜強攻。看似勇猛,實則不過是強弩之末,因其犯了兵家大忌,後備供給不足,無以爲繼……”
蘇玉轍說到此處,停下腳步看向雲凰,“我又多嘴了。”
雲凰依偎過去,“你說的這些,我是想過,也想好了對策,接下來就看四皇兄能不能言而有信了。”
蘇玉轍略一沉吟了,“雖然人心難測,但可以冒險一試。”
雲凰松了一口氣,“你這樣說,我又安心幾分。畢竟關系全軍将士的性命,不能輕率行事。”
蘇玉轍撫摸着她的長發,“如今襄城、肆賓皆牢不可破,柳清風鎮守衡倉也萬無一失,滄流河岸布防得力,辛州、博集等軍事要塞皆無須擔憂。杜明月和唐狄已知會各州縣,調集精兵強将前往襄城、肆賓援助。韓青永卻沒有辦法招兵買馬,也不能從顔瓊那裏得到供應,無論陳鎮東是否得力,韓青永全軍覆沒隻是早晚的事。”
雲凰聽着蘇玉轍有力的心跳,沉默半晌,“你知道得比我都仔細。你又要操勞國事,又要爲我分憂,讓你受累了。”
蘇玉轍吻了吻她的額頭,意猶不足,小心翼翼道:“可有獎賞?”
雲凰嫣然一笑,“賞你今夜陪我去楚營點兵如何?”
蘇玉轍歎了口氣,“差強人意。不過若你對本王用美人計,倒可少些遺憾。”
雲凰一愣,蘇玉轍卻突然壞笑,抱起她,溫柔道,“放松,閉眼,讓我抱着轉幾圈便好。”
閉上眼睛,在花海中旋轉,聽風過的聲音,聞花開的芬芳……
如果沒有争戰,隻是此時此刻,也許并不覺得有多美好。
正因爲懂得此時的美好,所以要懷着必勝的信念去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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