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坤成哭了。
程潇湘真的死了,毅然決然,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就算他陳坤成一次找十個一百個女人,程潇湘也不能從墳墓裏爬出來跟那些女人較勁,跟他生悶氣了。
因爲死前失貞,身爲廢後的程潇湘沒能恢複封号,也入不了皇陵,就在冷宮裏挖了個坑,草草埋了,豎了塊碑,上面隻簡單刻着“程氏潇湘之墓”。
陳坤成坐在程潇湘的墳頭,一坐就是一天一夜。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然後他擦幹了眼淚,做了個鄭重的決定,他要向所有人證明,他不是個薄情寡意的人,而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于是,他在這冷宮裏安營紮寨。
吃飯的時候,他讓人滿盤子滿碗地送來,在墳前擺一地,兩雙筷子兩隻碗。
他拿起小酒壺,自己倒一杯,給程潇湘倒一杯,兩隻手各拿一杯端起來,碰一個,自己幹一杯,倒一杯墳頭上。
每頓如此,自我陶醉。
上朝的時候,他就在墳前放張官帽椅,把墳前空地當成大堂,誰有事要禀奏,先得給程潇湘磕兩個頭。
睡覺的時候,他在墳邊鋪了張虎皮,往上一躺,蓋三層被子,摟着程潇湘生前枕的玉枕,自言自語地抒發完真情,倒下呼呼大睡。
陛下在冷宮裏過苦日子,一衆臣子和妃子都坐不住了,有事沒事争先恐後往冷宮裏跑,噓寒問暖的、送夜宵的、上表請功的……各種名目。
冷宮一時間熱鬧得像集市。
不管來的是哪路神仙,都裝模作樣先在墳前跪下,恭恭敬敬給程潇湘請安,說幾句吉祥話,掉幾滴眼淚。
程潇湘生前沒享受的待遇,死後反而得到了。
明月、清風冷眼旁觀,隻覺得無比悲涼、滑稽、荒唐、可笑。
明月越看陳坤成越不順眼,心裏的失望與日俱增。
他怎麽就跟個扶不起的阿鬥似的?
“程潇湘是個烈女子,死前拼命給陳坤成戴綠帽子,陳坤成但凡有點兒血性,就該痛定思痛,先把那個蘇婉柔打發了,然後勵精圖治,想想怎麽利用孤龍寺那個密道。要麽,就派使臣去大周與蘇玉轍和談,要麽,就集中兵馬,與蘇玉轍一見高下。現在這樣兒半死不活的,他到底想怎麽樣?”
清風指着那邊抱着墓碑喃喃自語的陳坤成問清風。
明月歎了口氣,“我也想不明白。你說他傷心吧,他能吃能睡;你說他不傷心吧,他沒日沒夜地守在這兒,表現得一往情深。我昨天跟他說地道的事兒,他聽了半天,硬是隻說了一句話,此事稍後再議。從前他是個多性急的人?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現在倒好,什麽主意也沒有,就能瞎折騰!”
清風打了個哆嗦,看向黑沉的夜空,“大哥,這幾天蘇婉柔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一次也沒來找陳坤成。”
明月道:“這就是那女人的高明之處。你等着,過了今天晚上,陳坤成會更寵愛蘇婉柔,對她言聽計從。你和我這兩條命,懸。”
清風吃了一驚,“爲什麽?”
明月長歎一口氣,“直覺。陳鎮東肯定沒死,蘇婉柔十有八九是陳鎮東的人。陳鎮東忍辱負重,要的是龍椅寶座,豈能容得下陳坤成和你我二人?”
清風一跺腳,“那我們還等什麽?趁着陳坤成現在在冷宮裏矯情,咱們去殺了蘇婉柔。”
“她懷有龍嗣!”
明月煩惱地說。
清風冷哼,“誰知道那是誰的孩子?你說陳鎮東沒死,說不定那孩子是陳鎮東的呢!要不然,陳坤成和程潇湘在一起那麽久都沒生個一兒半女,和蘇婉柔才幾天,蘇婉柔就有了?”
明月皺緊眉頭,“是啊,這事是蹊跷,可我們又怎麽去證實那到底是誰的孩子?陳坤成說是他的,我們也隻能認爲那就是龍嗣。”
清風道:“陳鎮東到底會藏在哪兒呢?我們私下裏找了這麽多天,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大哥,會不會我們杞人憂天了?”
明月憂心忡忡,“不,我怎麽都覺得那夜的火燒得不明不白,那屍首憑一塊玉佩就斷定是四皇子有些牽強。清風啊,别看眼下風平浪靜,可我總有一種預感,我們快要大禍臨頭了。”
清風一愣,“大哥,你一向神機妙算,我聽你的從來沒吃過虧。你說現在咱們該怎麽辦?”
明月沉吟半晌,“雖說忠臣不事二主,但若是陳坤成不辨是非要殺我們,權宜之計,你我兄弟二人隻能投靠蘇玉轍!”
清風聽了,一愣,左右看看,并沒有人注意這邊,便壓低聲音,“大哥,此事非同小可,叛國之罪株連九族。”
明月淡淡看了他一眼,“若說叛國,并非你我所願。大陳和大周本就是大蘇一分爲二的結果,你和我,本都是大蘇的臣子。周運辰謀反篡位,我們那時尚且年幼,跟着父輩起兵援助陳隆伐逆,後來就一直跟随陳坤成。要真是說起來,蘇玉轍并非周運辰之子,可能他是咱們真正的舊主。”
清風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也是。不過,不到萬不得已,咱們還是忍着些。”
“嗯。”明月悶悶地應了一聲,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已席地而卧準備睡覺的陳坤成,心裏不由煩躁,“他天天在這冷宮裏演給誰看?他要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程潇湘哪會死得那麽慘?現在國難當頭,朝堂大事都荒廢着,文臣不謀事,武将不練兵,亂成一團糟,他還能睡得着覺,也真是個奇葩!”
清風剛要說話,就見一個女人和三個侍衛互相攙扶着,急火火地進了冷宮的大門。
清風、明月一看,不由驚詫,這女的不是之前那個叫杜鵑的宮女嗎?她不是讓程潇湘打成活死人了嗎,怎麽竟能好生生跑來這裏?
兩人面面相觑,正欲上前詢問。
陳欣怡快步沖過來,一把拉住明月,“快,明将軍,柳将軍,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快把我皇兄叫起來,軍情緊急,刻不容緩!”
明月、清風吓了一跳,眼前這女人,容貌是杜鵑的,聲音是七公主陳欣怡的,張牙舞爪地站在他們面前,感覺十分怪異。
這是冷宮,無數宮妃嬌娥在此含冤受屈而死。
這大半夜的,突然蹦出來這麽個東西,明月、清風心跳都不正常了。
“何方妖孽,敢來此裝神弄鬼!”
清風怒斥一聲,拔劍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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