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兩個?怎麽回事?”
深更半夜,蘇玉轍背後蹿起一股涼意。
“一個真的,一個假的呗!就像咱倆這樣,不也能以假亂真?你給我易容之前,這事我一直沒想通。這幾天躺在棺材裏,我這一團漿糊的腦袋不知怎麽就清明了,我把前前後後的事捋了一遍,茅塞頓開。那真的肯定是睡在水晶棺裏的,假的肯定是趴在水晶棺上那個活着的。”
周子衡說。
蘇玉轍:“趴在水晶棺上的在幹什麽?”
周子衡:“她背對着我,看動作像在給躺着的那個針灸。”
“針灸?”蘇玉轍眉頭微皺,“她沒發現你?”
周子衡:“沒有。我懷裏當時是揣着國玺的,哪有當小偷還明目張膽的?我一看有人,腳底抹油就趕緊撤了。”
“聰明!敬你一杯!”蘇玉轍舉杯,兩人碰杯對飲。
蘇玉轍放下酒杯,略一沉吟,“那這麽說,曹皇後可能還活着?那天在孤雲寺,我親眼看到和陳隆在一起的曹皇後死于亂劍之下,難道那隻是個替身?”
“極有可能!末将以爲,曹皇後身上一定藏着什麽秘密。陛下說,飛凰圖會不會在曹皇後身上?要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多人算計她?”
周子衡說完,遲遲不見蘇玉轍回答,擡眼一看,就見他在那發愣。
“陛下?”周子衡推了他一下,“想什麽呢?”
“雲凰如果知道她母後還活着,該有多高興?”
蘇玉轍沒頭沒腦出來一句。
“雲凰?陳國九公主?她不是已經……”
蘇玉轍剛要說話,突然聽到殿門吱呀一聲暗響,蘇玉轍暗道一聲,“不好,有人來了。”
周子衡一聽,抹了抹嘴上的油,轉身麻利地進了棺椁,依然直挺挺躺好,閉眼。
蘇玉轍跟上去瞅了一眼,幫着整理了一下龍袍,然後把棺蓋兒蓋好,特意留了條縫兒,好給周子衡透氣。
蘇玉轍剛蓋好棺蓋,調整好表情,闆着臉跪在供桌前,就聽到輕淺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蘇玉轍一擡頭,就見供桌上還放着兩副餐具,那杯裏的酒都還沒喝光,可是已經來不及收拾了,不由暗暗叫苦。
靈機一動,蘇玉轍把周子衡的筷子藏在桌布下,把他的杯子也拿到自己眼前,然後身子一歪眼一閉,斜靠在供桌上佯裝醉酒熟睡……
蘇玉轍剛側身趴好裝睡,就有人走進供堂!
蘇玉轍微微把眼睛睜開道縫兒,看向來人,竟然是白日在街上領回來的女人。
她來這裏做什麽?
之前,她隻是說想看看大周皇宮,隻是好奇使然,神情懇切,目光真摯。
他當時鬼使神差就答應了。
沒想到,這深更半夜的,她竟然一襲白衣,白紗遮面,跟個鬼似的出現在這裏!
蘇玉轍忍住暴起趕人的沖動,不動聲色地趴着,想看看她到底要幹什麽。
雲凰看到斜倚在供桌上的人,輕手輕腳走上前——這人她認得,正是白天捎他入宮的“周将軍”。
雲凰輕輕推了推他,見沒有反應,便長舒一口氣,一步一步走近棺椁。
從蘇玉轍的角度,可将雲凰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
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雲凰。
雲凰也不知道,倚靠在供桌上的“周将軍”就是蘇玉轍。
雲凰走近棺椁,撫摸着棺蓋兒,低着頭,整理了一下紛亂的心緒,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推開棺蓋兒。
蘇玉轍頭皮一麻,這女人是沖他、确切地說,是沖着他的“屍首”來的?
棺椁裏的周子衡也頭皮一麻,媽呀,這大半夜的,一個披頭散發的白衣女鬼來掀他的棺材蓋兒!
周子衡眯着眼,借着微弱的燭光,所看到的,就是一團飄忽的白影兒,他吓得全身僵硬,連裝都不用裝了,直挺挺的,比真死還真。
果然好人不好當,他就裝個死頂個包,怎麽還讓真鬼給惦記上了呢?
周子衡全身汗毛倒豎,吓得一動不敢動,心裏瘋狂地呼喚蘇玉轍。
可蘇玉轍也不敢動,他要是動了,把女人吓跑了,他就不能知道這女人想來幹什麽。
以靜制動!
周子衡和蘇玉轍很默契地制定了作戰方案。
屋子裏靜得出奇。
雲凰也安靜得出奇,隻動手,不動口。
她費勁地把棺蓋兒推開了一大截兒,俯身一看,躺在棺材裏的,不是蘇玉轍是誰?
他就是化成灰,她也認的!
雲凰看着“蘇玉轍”安恬的“死容”,心裏疼、痛、揪、恨、氣、惱、怒……百味雜陳,難以消減。
她來之前,有好多話想說,抱怨、怒罵、委屈、憤恨,可現在,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站在那裏,感覺時光呼嘯而過,把她的生命從無所不有,蕩滌到一無所有。
這中間唯一的過渡,就是蘇玉轍。
蘇玉轍,他主宰了她人生至此幾乎所有的悲與喜、愛與恨,就像在一張潔白的紙張上肆意揮毫,濃墨重彩,最終,卻連個質問的機會都不給她,一句解釋都沒有。
一切,恍然如夢。
人都死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愛又怎樣,恨又怎樣,所有的愛恨情仇在死亡面前,都變得輕飄無着、蒼白無力。
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雲凰扶着棺椁,失魂落魄地看着“蘇玉轍”,不聲不響,就那麽看着。
周子衡眯縫着眼,逆光看着“白衣女鬼”,全身冷汗層層泛濫。
這也太吓人了,她這麽一動不動直愣愣看着他,是不是在琢磨是從腦袋下口還是咬破脖子吸血,或者直接給他來個黑虎掏心?
周子衡不怕真刀真槍上戰場,不怕白天在死屍堆裏行走,就怕夜裏見鬼。
偏偏這會兒,他滿腦子都是聽過的鬼故事裏那些可怕的情境,自己先把自己吓得半死。
他全身繃直,棺蓋遮着的兩條腿正瑟瑟發抖。他想,蘇玉轍這半天沒動靜,是不是已經被這白衣女鬼用法術給拍昏了?
這樣一想,周子衡險些繃不住,從棺材裏跳起來。
把周子衡吓成這樣兒,雲凰完全不知道。她看着“蘇玉轍”煞白的臉,幽幽歎了口氣。
蘇玉轍一直想知道這女人想到皇宮幹什麽,所以提前讓侍衛故意松懈,不阻止她在皇宮裏四處行走。可白天這女人進了他給安置的屋子,就一直閉門不出。這深更半夜的,竟然跑到靈堂來了。
她認得自己?難道她來皇宮就是爲了“吊唁”他?
蘇玉轍絞盡腦汁地想,他除了今天在街上錯認了她,絲毫不記得之前在哪兒和這女人有什麽交接。
蘇玉轍耐心地等着,想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麽。
雲凰完全不知道這棺材裏的和供桌上的兩個人身份對調、模樣易容,她回過神兒來,慢慢俯身下去,把手伸向“蘇玉轍”,她想扶他起來,帶他離開皇宮,回東海龍宮,或者龍太子和章魚神将他們神通廣大,能讓他起死回生。
她不甘心,她總要跟蘇玉轍要個解釋!
哪怕他死,也必須是她親手殺死的!
雲凰這麽想着,手就伸向了“蘇玉轍”……
周子衡哪知道雲凰是怎麽想的,他隻以爲她要吃他!
這白衣女鬼果然兇狠,她要來掐他的脖子吸他的血,然後把他吃得骨頭都不剩!你看她的爪子都伸過來了,一張逆光的臉被頭發遮得忽明忽暗……
棺椁有點深,雲凰彎腰,想把手伸到“蘇玉轍”的脖子下邊。
周子衡藏在龍袍袖子裏的手都攢出水來了,眼見“白衣女鬼”的爪子離他隻有寸許,終于繃不住,“啊!”地驚叫了一聲,直僵僵坐了起來!
詐屍了!
死僵僵的屍體突然坐起來睜開眼睛,驚天動地吼了一嗓子……誰也受不了這驚吓!
雲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瞬間被吓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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