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夫人心說:該,也不知是吏部哪位老爺給做的安排,實在是太妙了,真該好好謝謝他才是。
陸有仁不是一心要往上爬嗎?那就讓他跌落到塵埃,讓他遠在遂州做個卑微的典獄苦苦的熬。心裏懷揣着當了郡主的女兒能拉他一把,他還有平步青雲的機會,然而,他再不會有機會升半階半級,更别提回到金陵。
她的外甥女她了解,既然陸有仁已經去了遂州,小甯是絕不會允許他回來了。
可笑的是,陸老夫人看不穿,還做着春秋大夢,在這裏跟她廢話,想讓她去小甯面前幫陸有仁說說情?門都沒有。
果然陸老夫人幽怨地說:“小甯也實在是太忙了,先前北上替皇上尋藥,一去就是三個月,好不容易盼着她回來了,卻隻回過一趟家。”
紀老夫人笑微微地說:“小甯如今的身份是長公主府的甯曦郡主,又是禦醫院的副院使,眼下皇上龍體欠安,小甯自然是要忙碌些。”
潛台詞,小甯現在可不是什麽陸家的大小姐,而是長公主府的甯曦郡主,當初長公主要認幹親,您陸老夫人還不是歡天喜地深感榮幸,覺得小甯進了長公主府,陸家就要跟着沾光了,既然是自己情願把自己親孫女給人家做幹孫女,現在就不要抱怨小甯不能日日在跟前盡孝了。
據她所知,長公主給陸老夫人的禮不可謂不重,陸老夫人前年把這些禮物都變賣了折成銀票讓人給遠在遂州的陸有仁送去,不過,遂州匪盜猖獗,陸有仁注定是收不到陸老夫人的一片愛子之心了。
那個負心漢害了她的女兒,她哪能讓他在遂州逍遙痛快呢?
“親家母說的也是,我也不是怪小甯不回來,就是擔心她這麽忙,她的身子骨一向又不大好,怕她累着了。”陸老夫人幹巴巴地笑道。
這聲親家母還真是刺耳,不過,紀老夫人面上可沒露出半分不樂意的神情,也流露出擔憂地神色,說:“可不是,當年連昌将她帶來淮安的時候,她就剩半口氣了,奄奄一息,瘦的跟貓兒一樣,要不是連昌說這就是小甯,沁茹的女兒,我還真不敢相信,還倒是哪家的小丫頭被狠心歹毒的主母折磨成這副模樣。”
陸老夫人臉皮抽了抽,端的是尴尬,她自然聽得出來親家母的責怪之意。
當年她确實是對小甯太疏忽了,大夫說小甯是娘胎裏弱,體質不好,所以才會經常生病,她也就沒大在意,心思多放在了承嗣身上,畢竟那是陸家的長孫,流落在外多年,才得以認祖歸宗,她也沒想到婁氏一直在給小甯下毒,更沒想到那場意外的落水竟然是芳華的手筆。
不管怎麽說,小甯當年差點死掉,她這個做祖母的還是有責任的。
所以,面對親家母含蓄的責備,她隻能受着。
“說起這事,親家母,我這心裏當真愧疚,你也知道我不過是一個鄉下婆子,沒什麽見識,以前沁茹在的時候,家中都是她料理,上上下下打點的妥妥貼貼事無遺漏,沁茹離世,我也着實是難過了好一陣,後來婁氏進了門,家裏的事便交給她打理,明面上她對小甯關懷備至,我是真被她騙過了,還有那個錢大夫……哎,誰能想到她竟然心腸如此歹毒,她也是當娘的人呐!”
陸老夫人說着眼角擠出兩滴淚,用手帕拭了拭,又道:“好在小甯福大命大,有紀家,有您這麽疼她的外祖母,才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說起來,被蒙騙的何止是我這個老婆子,有仁也是被她蒙騙了十幾年,這婁氏心機太深,表面功夫做的太好,簡直就是一頭披着羊皮的餓狼。”
紀老夫人眼底噙了一抹冷笑,陸老夫人不僅爲她自己的過錯找借口,還不忘幫她兒子脫罪,要不是陸老夫人在小甯與陸有仁父女決裂的時候,站在了小甯這邊給小甯撐腰,讓小甯躲過了輿論的非議責難,她這會兒定要好好損一損這個“老親家母”。
“算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小甯現在不是好好的嗎?”紀老夫人不鹹不淡地說道,将來還會更好,入主後宮,母儀天下。
“是是,小甯是個有福氣的人。”陸老夫人勉強笑道。
不知道爲何,明明她才是四品诰命在身的朝廷命婦,身爲官家女眷十幾年,多少也凝練出幾分官家夫人應有的氣勢,而對面的親家母不過一介商賈之婦,可對方有着一雙銳利的眼睛,被她那雙眼睛瞄上一眼,仿佛所有的心思都無所遁形,對方就那麽微微笑着,偶爾不緊不慢地喝上一口茶,舉手投足之間的淡定從容之氣卻是生生壓過了她好幾頭。加上理虧心虛,陸老夫人覺得自己在親家母面前不止矮了半截。
盡管如此,機會難得,有些話她還是要說的。她知道親家母來了,陸小甯必定會回府一趟,說不定今天就會回來,而小甯還要忙着給皇上治病,陪長公主,即便親家母在這,也不可能經常回府。
錯過了今日,就不知道下次還有沒有機會了。
故而,陸老夫人道:“親家母,有件事想要拜托您……”
紀老夫人目光微凝:“親家母客氣了,有什麽事您盡管說。”
紀老夫人大緻也能猜到陸老夫人想說什麽,無非就是請她在小甯面前替陸有仁說說好話,好讓小甯去求求長公主,把陸有仁給弄回金陵做官。
陸老夫人抿了抿嘴,那些早已經想好的話在心頭又盤旋了一遍,這才說出口:“親家母,您看,小甯現在深得長公主的寵愛,被封爲甯曦郡主,這等殊榮,放眼金陵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隻是,小甯的地位越高,越是受人矚目,就越容易遭人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