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直被他視爲珍寶,最貼心的棉襖卻在他生病的時候将他關在門外,害他被送進了全是疫病病人的醫所,好不容易活着從醫所出來,他的珍寶卻搜刮走了他所有的财物,如果不是有芳藹在,他這個老爺就得上街要飯了。
如今,芳華進了秦王府,怕是更想不到他這個做父親的了。
還有,朝廷把陸家的宅子贖回來作爲獎勵獎給了陸小甯。
這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他臉上。
陸有仁越想越堵心,越想越後悔,當初他怎麽就一根筋轉不過來了呢?憑什麽就覺得小甯就必須爲芳華無條件的付出呢?他怎麽能認爲當年芳華害小甯是芳華年紀小不懂事,而小甯記恨芳華就是小甯的不對呢?
錯了啊,全錯了。
以前他總說芳華是最像婁氏的,溫柔,賢惠。
現在想來,這話說的也對,芳華确實是最像婁氏,有着溫柔賢惠的外表,可一顆無情狠毒的心腸。
“老爺,上車吧,這天要下雨了。”朱旺一直跟在老爺身後,看老爺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也難受,勸說道。
陸有仁擺擺手,無力道:“淋淋雨也好。”
淋淋雨,腦子或許會清醒一些。
“老爺,這秋雨不能淋的,會生病的,您若是病了,三小姐又要忙救濟站的事兒,又要忙着照顧您,多辛苦,您就算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也心疼心疼三小姐呗!”朱旺道。
陸有仁怔了怔,是啊,不能連累芳藹。
陸有仁木然地坐上了馬車,回到家中,卻見桌上多了好多東西,有雞蛋,有魚,有肉,還有糕點什麽的……
朱旺欣喜道:“怎麽有這麽多東西?”
迎香提了一壺熱水進來:“老爺回來啦,這些東西都是鄉親們送的,說是要感謝大小姐的,三小姐推不過,隻好收下了,奴婢一個人拎回來的,手都拎酸了。”
“托了大小姐的福,總算可以沾沾葷腥了。”朱旺高興極了,看着魚肉忍不住都要流口水了。
迎香道:“待會兒四少爺也過來吃飯,四少爺已經來過家裏了,家裏沒人,就去了救濟站,這會兒忙三小姐幹活呢。”
“四少爺來了?”朱旺問道。
“嗯,四少爺是來報喜的,說大小姐被封了禦醫院院判,以後大小姐也是大人了,院判大人。”迎香笑嘻嘻地說。
朱旺還不知道老爺今日心情不好與此事有關,他還以爲老爺隻是因爲差事沒着落犯愁呢,聽到這個好消息,朱旺大喜:“老爺,您聽見了嗎?大小姐做官了?院判大人呢,老爺,院判大人是幾品官來着?”
迎香搶答道:“奴婢聽宋将軍跟三小姐說,院判大人算是從四品的官。”
朱旺沒心沒肺地隻顧高興,壓根沒留意到老爺的臉色越發難看了,大大咧咧道:“老爺,大小姐真了不起,都快趕上您了。”
陸有仁尴尬道:“本老爺乏了,去歇會兒。”
陸有仁趕緊躲回房裏去,每聽到一句誇陸小甯的話,就像臉上挨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
迎香知道老爺難堪了,當初老爺可是當着大家的面毫不留情的斷了與大小姐的父女關系,并将大小姐逐出家門的,可她偏偏要讓老爺更難堪,自己做錯了事今日的難堪也隻能受着。說句不好聽的,陸家走到這個地步,全是老爺拎不清好壞不分造成的。
迎香故意說:“今天有好些人都來向三小姐打聽大小姐爲什麽會被逐出家門,哎呀,大家都很想不通,大小姐這麽好的人……”
聲音不是很響,但保證老爺能聽見。
陸有仁自然是聽見了,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不由的豎起了耳朵。
隻聽朱旺緊張地問道:“那三小姐怎麽說的?”
“三小姐能怎麽說?還能實話實說?隻能含糊其詞用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給敷衍過去了。”
“哎……”朱旺長歎一氣,看了眼房門,壓低了聲音道:“迎香,你覺得大小姐能與老爺和解嗎?”
“這可不好說,大小姐是被趕出去的,她心裏能不氣嗎?換我,我是沒那麽容易消氣的。”
“可這事兒總得有人先服個軟。”
“誰錯了誰服軟呗,沒道理讓沒錯的人來認錯吧。”
“可老爺是長輩,難道要長輩向晚輩認錯?有道是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我看你别瞎操心了,這事兒不是咱們能解決的。”迎香懶得跟朱旺說,做飯去了。
還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呢,朱旺還指望着大小姐上門來請罪不成?想的美。
陸有仁聽了兩人的對話,心裏堵的慌,天上臊的慌,原來大家都覺得錯在他啊。
在大家眼裏,他一定是個糊塗透頂又蠻不講理的人吧!
可就算他知道自己錯了,正如朱旺說的,難道要長輩向晚輩認錯認低頭?
他沒這個臉,小甯也會看不起他的。
陸有仁郁郁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轟隆隆……天空中響起一道驚雷,随即大顆大顆的雨滴砸落下來。
陸有仁呆了呆,連忙起身出去找傘。
朱旺看老爺東轉西轉的:“老爺,您找什麽呢?”
“雨傘呢?下大雨了,待會兒芳藹和承嗣回來就該打濕了。”
朱旺道:“老爺,老管已經去接三小姐了,坐馬車呢,淋不着雨。”
“可是馬車進不了院子,雨傘呢?”陸有仁又問。
朱旺趕緊去拿了傘來,見老爺撐了傘出去,就那麽站在門口張望着。
雨幕中老爺的背影有些佝偻,顯得格外的蕭索。
朱旺莫名的一陣心酸,就在兩個月前,老爺還是意氣奮發的樣子,儒雅俊秀,脊背挺拔,誰見了不得誇老爺好風度好氣度,僅僅是過了兩個月,老爺就像蒼老了十幾歲,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整個人都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