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有仁低頭作揖,倉皇而去,他哪還有臉見人。
“他這是怎麽了?”王大學士很是納悶,不是說好了今天一起面見皇上的嗎?
陳丞相望着陸有仁倉皇的背影,眼底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神色。
陸有仁沒敢回禮部,相信很快他被停職的旨意就會下到禮部,他已經漸漸習慣了大家對他笑臉相迎,或客氣或恭敬地稱他一聲陸大人,實在無法接受大家的冷眼和嘲諷,一切回到原點,不,是比以前更不堪。
“回家吧。”陸有仁有氣無力道。
朱旺納悶:“老爺,不去禮部衙門了?今兒個柳大人不是還要找您議事嗎?”
“回去。”陸有仁加重了語氣道。
“哦。”朱旺怏怏地應聲,搬了上車凳子,扶老爺上車,心說:老爺的脾氣越發的琢磨不定了,真搞不懂老爺爲什麽要把大小姐趕走,要趕走的也是二小姐才對,府裏的下人都說大小姐好,二小姐不好的,這麽多人的眼睛還能看錯?
陸有仁失魂落魄的回到陸府,上了台階隻見大門洞開,門房也不見人影。
“人呢?”陸有仁的心情更糟糕了。
朱旺扯着嗓子喊老何。
叫了好幾聲才見老何從照壁後面跑過來,滿頭大汗的,見了老爺,忙道:“老爺您可算是回來了,隆裕錢莊的錢管事帶了一幫打手上門來要債了。”
陸有仁心裏咯噔一下,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禍不單行呐。
“他們人呢?”
“賀管家把人請到前廳去了。”
陸有仁跺腳道:“怎麽還把人往裏請?就該大門緊閉才是。”
老何苦着臉道:“老爺,人家來了二十多人呢,烏泱泱的,手裏都抄着鐵棍,不開門他們就砸門。”
“你們可以報官啊!”陸有仁氣道,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徑與匪類何異?
老何的眉眼越發耷拉向下:“老爺,正門偏門全都被他們的人給堵上了,奴才們想要報官也出不去啊,那錢管事說了,他們今兒個來要債,要不到的話,還要拉老爺去見官呢。”
感覺這個家是玩完了,其實壓根就沒人想到去報官,自家夫人還在府衙大牢裏關着呢,報個屁啊,就是叫人去禮部衙門給老爺傳話也沒人願意去。
陸有仁隻得硬着頭皮去前廳。
錢管事翹着二郎腿悠閑地喝着茶,一衆打手分立兩旁,手中握着鐵棍,頗有點知縣老爺升堂時的排場,賀管家面無表情地陪坐一旁,見到老爺來了,賀管家就起身讓到一邊去。
陸有仁一看這架勢怒火就直沖腦門,這些人把他陸府當成什麽地方了?也敢這麽耀武揚威?陸有仁寒着臉指着錢管事道:“陸家又沒有欠你們利息,這會兒也沒到還利息的時間,你帶這麽多人上門來是幾個意思?眼裏還有沒有王法了?”
錢管事掀了掀眼皮,漫不經心道:“陸老爺,您也是讀書認字的,合約上寫的清清楚楚,若是欠債超過三年而還不上本金,我們隆裕錢莊随時可以收走宅子,而今已經過去三年零五個月了,且多次逾期不歸還利息,之前寬限與你,是看在你們陸家大小姐的面子上,陸大小姐怎麽說也是七針名醫,說不定将來還是九針神醫呢,她是要代表我們大周參加九針大賽的,這點敬意和面子我們是要給的,再說了,陸大小姐還擁有濟仁堂藥鋪的份額呢,我們不愁你們陸家還不上這個錢。”
“不過,聽說陸大小姐已經被您逐出家門了,我們東家認爲,這筆賬靠陸大人您……是還不上的,所以,決定收宅子。”
陸有仁憤然道:“我怎麽就還不上了?我陸有仁說過的話何時不作數過?我就是砸鍋賣鐵也會把這筆錢還上的。”
陸有仁想到庫房裏還有好些紀氏留下的值錢的東西,賣賣應該能湊出不少。本來他不想動這些東西的,想着以後留給承嗣和承訓,現在是顧不上了。
“那行啊,我就在這等着,陸大人有什麽值錢的東西趕緊去找出來。”錢管事繼續喝茶,一副今兒個要麽拿到錢,要麽收宅子,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陸有仁咬牙切齒道:“你等着。”
說着讓賀管家去把三小姐叫來,開庫房。
賀管家道:“老爺,這庫房怕是開不了了。”
陸有仁茫然:“怎麽開不了?”
“今兒個一早,老爺您剛出府,府衙的官差就來了,帶了封條來的,清點了前夫人留下的陪嫁,全都給封了起來,說是紀家遞了狀子,要讨回前夫人留下的所有陪嫁。”賀管家回道。
陸有仁腦子裏恍若炸起一道驚雷,炸的他兩眼發黑,要不是朱旺扶的快,他就得一頭栽倒在地。
“老爺,老爺,快倒水……”朱旺急呼道。
趙管事一夥人自然是抱着手臂看熱鬧,還是賀管家問趙管事讨了半盞茶灌老爺喝下,陸有仁這才悠悠醒轉,可他真恨不得剛才兩眼一閉兩腿一蹬就此死過去了。
滿心的絕望啊,即便是經曆了昨天一重又一重的打擊,他心裏也沒到絕望的地步,就是想着庫房裏還有那麽多值錢的東西,變賣的話,怎麽也值幾十萬兩銀子,這是他的底氣所在,即便沒有這些,他還是陸侍郎,還身居要職,大不了以後有人行賄,他欣然笑納,做官的,有誰兩手是幹淨的?他又何必一人清高。
總歸是天無絕人之路,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趕走了小甯,哪怕母親用一起走來威脅他,他也不爲所動,他怎能留這麽一個包藏禍心的女兒在家裏?
然而,隻是過了一晚上,他還沒從秦王世子願意伸手相幫的欣慰中回過神來,就被皇上停了職,緊接着家中庫房被查封了,一屋子的兇神惡煞等着向他索命……老天這是要斷了他的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