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陌帶她去的那座别莊離京城有段距離,當他們終于站在了别莊大門口時,已經是月上中天了。
柔和的銀輝如輕紗般鋪滿地面,映的這座夜色中的别莊古樸大氣,别有一種簡單的美感。
隻是現在夏九歌完全沒心情欣賞,下了馬車就直奔大門而去。
蕭陌在後面拖住她的衣袖,一臉的緊張不自然:“那個,其實我……”
“好了我知道,”夏九歌不耐煩的一揮手,“你不就是怕被傅子恪知道是你告密麽?不用你陪我去,我也不會告密的,你放心好了。”
被她連珠炮般的話說的一臉茫然,蕭陌下意識地松脫了手指,眼睜睜地看着她走了。
等她已經一腳踹開了大門,他才喃喃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啊!”
可惜,夏九歌已經走進了别莊,壓根就沒聽到他最後這句話。
她四下一看,就覺得這裏肯定不對勁。
堂堂攝政王的别莊,不僅沒有侍衛,連伺候的下人都沒一個,甚至連大門都沒人看,這簡直處處都是古怪。
三更半夜,四下無人,豈不是男女幽會的最佳時機和環境?
一想到這裏,夏九歌頓覺心頭火大,加快腳步走到内院門前,想也沒想就一腳踹了上去。
幾乎是踹開門的同時,她已經提起了裙角,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沖進去,盡快把那渣男給揪出來,沒想到這一擡頭,整個人就僵住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精巧的竹舍,從外面看去,約莫由五六間屋子組成。
屋子雖然是用竹子和茅草建成的,但卻建造的十分精緻,簡直像是大号的工藝品。
别莊的内院很大,位于院子中間的竹舍便被襯托得更加小巧,夏九歌低頭看看,隻見如茵綠草間,有小顆小顆的鵝卵石鋪成蜿蜒的小路,一直延伸到竹舍門口。
竹舍被各色樹木花草簇擁着,即使隔了那麽遠的距離,夜風拂過時,便有清新竹香混合着花香草香襲來,讓人忍不住心曠神怡。
隻不過是一門之隔,卻像是兩個世界。
夏九歌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誤入了其他空間,還是說這座别莊裏藏了個桃花源?
等等,她不能被眼前的美景所迷惑了,她這次來是有正事要幹的!
晃了晃頭來擺脫困惑,夏九歌皺眉看着黑燈瞎火的竹舍,内心的憤怒雖然依舊高漲,但不知怎的,腿腳卻有點擡不動了。
如果蕭陌說的是真的,那傅子恪和頂着沈鸾皮囊的沈素櫻,現在在做什麽?
黑燈瞎火,孤男寡女……順着這兩個詞一聯想,夏九歌頓時想到了某些難以言說的事情。
那麽問題來了,她是要沖上去看個究竟呢?還是沖上去看個究竟呢?
夏九歌一向是甯願做直面慘淡人生的勇士,絕不做逃避問題的懦夫,所以隻這麽猶豫了一下後,她就雄糾糾氣昂昂的提溜着裙子沖上去了。
媽蛋,看到不該看的事情長針眼她也認了,反正也不能放過他們,就算她長針眼,至少也要吓得他們倆生活不能自理!
沖過去的時候,她還不忘摸了摸肚皮,讓肚子裏的小家夥莫要緊張。
哼哼,她就是這種心胸狹窄睚眦必報,鞋濕了也要拖别人下水的小氣娘親!
然而,她運足力氣的那一腳,還沒來得及踹出去,竹舍的門就莫名其妙地開了,而門後卻沒有人,隻有滿室黑暗和她大眼瞪小眼。
那這門是怎麽開的?
夏九歌眨眨眼睛,打算适應一下裏面的黑暗後再進去,然而下一刻,突如其來的光線,卻讓她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因爲屋子裏亮起的光細碎而柔和,乍看上去,宛如滿天星辰瞬間出現在了眼前。
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以爲是自己又進入了識海,看到了山河社稷圖浮動的光點。
然後她才想起來,山河社稷圖她已經送人了,而且眼前的細碎光線并不是金色的,而是淡淡的銀色,真的很像星辰之光。
就好像有人從天幕上摘下了所有星星,把它們變小後鑲嵌在了這間竹舍的四壁,人爲造出了一片能鎖在屋子裏,呈現在她眼前的……星空。
就在她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的時候,某人熟悉的聲音出現在了耳邊:“好看嗎?”
“好看……”夏九歌像夢遊似的說了兩個字,緊接着毫無預兆的話鋒一轉,“好看你個大頭鬼?能不能好好點個燈!”
黑暗中的某人似乎咳嗽了一聲,顯然是被她的反應打擊到了,不過他還是按照她說的點了支蠟燭。
蠟燭一亮起來,眼前的星空就消失了。
夏九歌搭眼一看,便明白這星空是怎麽回事了,這竹舍的屋頂和牆壁都鑲嵌了細碎的明珠,雖然并不是夜明珠,沒有自體發光的本事,但隻要用銅鏡将外面的月光折射進來,這些明珠便會将月光重重反射,直至每一顆都能借着月光亮起來,恰似點亮了滿天星輝。
能做到這一點,設計和鑲嵌應該都是很巧妙的。
隻不過夏九歌沒工夫過多地關注這個,隻是把每間屋子都掃了一眼,确定沒有任何能藏人的地方後,才困惑地轉向了跟她走進卧房的傅子恪。
然後,她就看到了他一臉陰謀得逞的笑意。
“還說你沒吃醋,嗯?”他的聲音很低,語氣裏透出掩飾的相當失敗的得意。
見夏九歌抿了抿唇,有要反駁的意思,傅子恪果斷又補一刀:“别告訴我你是來這裏散步的,而不是來……捉奸?”
事到如今,夏九歌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敢情之前蕭陌那滿臉的緊張并不是因爲怕被傅子恪報複,而是說謊的後遺症!
“這個蒙古大夫,看我回去不拆了他的丹爐!”夏九歌咬牙切齒地小聲嘀咕。
“這個……還是算了吧。”傅子恪挑一挑眉。
夏九歌立刻狠狠一眼瞪過去:“你們兩個狼狽爲奸,你當然護着他了……”
雖然這事兒是傅子恪搞的鬼,但蕭陌也太不夠意思了!
之前傅子恪怼他的時候,還是她好心好意告訴了她薛遇死而複生的秘密,沒讓他被好奇心折磨,結果他就是這麽回報她的——和傅子恪聯合起來耍她!
拆了他的丹爐都算是輕的,她就應該把他推進去烤一烤,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對她撒謊!
“怎麽會?”傅子恪輕笑出聲,“我是怕娘子你拆的手疼,他那丹爐是精鋼鑄造的。”
夏九歌磨了磨牙:“那就你去!”
傅子恪當然知道,她眼下的惱羞成怒,是因爲自己毫不客氣地揭破了她吃醋的心思,當下便應得十分誠懇:“是是是,娘子有命,我自然是無所不從。”
夏九歌冷哼一聲:“你半夜三更在這裏做什麽?”
“成親。”這個問題,傅子恪答得特别利落。
果斷被他的回答嗆到了,夏九歌咳嗽了幾聲,才虛弱反問:“什麽?”
成親?和誰成親?
她這才看到,屋子裏的裝飾很喜慶,相當喜慶。
不同于之前在攝政王府時舉辦的……兩次婚禮,這裏的裝飾沒有那樣奢華,但每一處都透露出了布置人的心思,相當誠懇。
木架上的嫁衣十分眼熟,依稀就是她從前穿過的那一件,隻不過已經被人洗熨一新。
妝台前的錦匣裏,隻放了一支發钗,赫然便是從前的那支“定情信物”。
夏九歌下意識地摸了摸腰帶,果然發現定情信物不見了。
她頓覺臉上一熱,艾瑪,她連這發钗是什麽時候被傅子恪偷去的都不知道……
之前這發钗上鑲嵌的是如意珠,而眼下那如意珠正在須彌山上,在狴犴手裏,但眼前的這支發钗卻被重新鑲嵌過了,新補上的那顆珠子散發着瑩潤的光澤,美麗奪目。
“這是我親手從海底采的珍珠,總不能讓我們的定情信物因爲少了一顆珠子,而永遠被收藏起來吧?”
說着,傅子恪已經拿過了那支發钗,輕輕地别在了她鬓邊。
“你……這是……”夏九歌有點結巴,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眼前的場面。
替她戴上發钗後,傅子恪溫柔低眸,直視着她的眼睛:“我在準備一個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婚禮。”
“可是……我們不是已經……”
不是已經成過親了麽?雖然那個時候,他們兩個人還沒有那麽……那麽親密。
“是啊,”傅子恪揚了揚眉毛,“可是有人去向阿琰求了一張該死的和離書,我如果再不加把勁兒,就隻能孤獨終老了。”
“咳咳……”夏九歌無言以對。
好吧,她當初确實這麽幹了,嚴格意義上講,她和傅子恪現在确實不是夫妻。
這麽說的話,那他們确實也該重新辦場婚禮……不知不覺的,她已經被他的邏輯給說服了。
夏九歌隻覺得他說出的每個字,都能在自己心裏掀起一番驚濤駭浪,讓她本來就有些遲鈍的思維,更不知道該如何運轉了。
然而,卻有幸福的浪潮湧來,将她的理智高高抛起,徹底擊碎。
爲什麽不呢?這樣一個婚禮,比那些盛大的場面要更合她的心意。
某人溫熱的氣息貼近耳畔:“那麽,你是自己換嫁衣,還是……我幫你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