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裏?”夏九歌擔憂發問,内心湧起了深深的歉疚。
這幾天來她忙着薛遇的事,隻去看過唐逍兩次,而且每次都是看到他沒什麽事,就匆匆離開了,連多說幾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沒想到終于能好好說幾句話的時候,等來的卻是他的道别。
唐逍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容:“天下那麽大,我隻怕窮盡一生都不能走遍。”
夏九歌的神情有些黯然,他這麽說,便是決定要四處漂泊了。
對于大半生都在江湖上漂的唐逍來說,這本來并不算是什麽困難事,隻是現在他雙目失明,情況就和從前大爲不同了。
然而,她如今又沒有立場去留下他來,所以很是糾結。
夏九歌正糾結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手背卻突然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
她低頭看去,便看到了唐逍遞過來的那朵金色蓮花,反射出溫潤的燭光。
“你這是……”她一時間有些茫然,這蓮花工藝精美,每瓣花瓣都可以彈開,十分逼真形象,雖然是由純金鑄成的,但價值還在其次,曆史意義則非比尋常。
這是大周開國皇後的所有物,其後便被曆代皇後所珍藏,等同于是皇後身份的象征。
夏九歌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躲了開去。
唐逍的心意她其實一直有所察覺,隻不過對方既然沒有挑明,她也隻能以沉默來表達拒絕的心意,但如今,他卻突然遞過來這朵蓮花……
“别怕,”唐逍輕笑出聲,“我沒有别的意思,隻不過是想徹底和從前的人生告别罷了。”
大周已經覆滅多年,從前他和複國軍一道爲之奮鬥的執念,也随着大燕的越來越鞏固而不可能成爲現實了。
在越夫人死後,他已經遣散了所有複國軍,并徹底斷了和他們的聯系。
而這朵金蓮花,已經成了他身上最後一件和大周有關的東西。
唐逍伸出手在花苞處一彈,金色的花瓣便铮然一聲鋪開來,宛如一朵真正的蓮花,在他掌心處靜靜開放。
“若不是因爲這是家母遺物的話,我想我大約會把它扔掉,”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所以我想來想去,雖然唐突一些,但也隻有求你代爲收藏了。”
他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回應,表情不由得僵了僵。
“既然這樣……”唐逍已經準備收回手了,然而掌中卻突然一空,金蓮花已經被拿走了。
夏九歌把蓮花托在掌心處細細端詳,挑眉笑道:“那你可不要後悔,我要是哪天窮了沒飯吃,肯定第一時間把它賣掉換錢用,你想好了,确定要給我?”
聽得她開玩笑,唐逍嘴角忍不住也挂了一抹笑意,隻輕聲答了兩個字:“自然。”
“好,那這個就歸我了,”爽快應下之後,夏九歌話鋒一轉:“不過,來而不往非禮也,我既然拿了你的東西,就得回你一件禮物才行。”
“不……”唐逍才剛說了一個不字,就被她打斷了。
“不準拒絕,否則我就把這蓮花還給你,随便你丢到哪裏去。”
這麽一句話,登時把唐逍要說的話給噎了回去,讓他隻能改口應了個好字。
夏九歌眨眨眼睛:“那你伸出手。”
唐逍無奈笑笑,依言伸出手來,然而下一刻,一股暖流突然順着經脈湧入,讓他整個人身子一震,下意識地掙脫開去。
“你……這是……”感受到經脈中突然充盈的靈力,唐逍滿目震驚。
夏九歌得意地笑笑,晃了晃手裏的金蓮花:“一物換一物,你現在想反悔也不行了,這蓮花挺好看的,我要定了。”
“可是,我不能要這麽貴重的東西!”唐逍皺眉。
“這算什麽貴重東西,是大麻煩還差不多,留在我這裏遲早還會惹事兒的,”夏九歌果斷收起蓮花,截斷了對方反悔的退路,然後抓住他的衣袖晃了晃,“你就當做做好人好事,幫我解決個大麻煩,怎麽樣?”
這句話,她說來半真半假,語氣在誠懇中還摻合了幾分耍賴的态度。
這山河社稷圖對她來說,從前确實算是個麻煩,至少姬琉璃和狴犴都是沖着這個來的,甚至連傅景皓這個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枚渣男,都是被山河社稷圖吸引來的。
不過,她把山河社稷圖交給唐逍,并不是爲了轉移麻煩,畢竟現在須彌山已被徹底封印,山河社稷圖便沒了這方面的用處。
她是真心感謝唐逍,一次又一次奮不顧身的救了自己。
而且,他還爲此付出了一雙眼睛的代價。
她現在隻希望,山河社稷圖能幫他迅速提高實力,重回昔日巅峰,說不定,他還能從中找到治好自己眼睛的辦法。
這也是她現在唯一能送給唐逍的東西了,在她心目中,他受之無愧。
唐逍默然許久,終于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他本來就拙于言辭,更何況此刻,在她的堅持下,他壓根就沒有拒絕的餘地。
而夏九歌也沒有給他更多的思考時間,便用現代的禮儀抓住了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一路順風,保重。”
她知道自己這麽一說,等于是下了無形的逐客令,以唐逍的個性,肯定不會再糾纏下去。
走到門口,看着唐逍的背影逐漸遠去,她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喂,天下第一殺手,遊山玩水之餘,别忘了回來看我。”
唐逍的腳步一頓,喉中卻像是哽了什麽東西似的,讓他說不出話來,隻能用力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的決心。
等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夏九歌才覺出了那一絲遲來的郁悶。
薛遇、唐逍,他們兩個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離開,前面那個還非常過分地選擇了不告而别,仔細想想還有那個青陽,明明是陪她來搶親的,結果也吭都沒吭一聲就一個人走掉,把她丢在了攝政王府,還真是對傅子恪各種放心啊!
雖然明知道他們沒有這樣的意思,但這種情況還是會讓她覺得,自己真的像是個掃把星,讓人避之唯恐不及。
好吧,她大約是孕期激素紊亂,各種胡思亂想……
努力揮去了腦海裏消極的念頭,夏九歌忍不住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上來。
那就是,傅子恪跑哪兒去了?
這男人剛才不還抱怨着沒機會和她獨處麽,現在可好,她的朋友都走了個一幹二淨,他卻也不見人影了……
“哼,不需要你的時候一個勁兒的往眼前湊,現在……”夏九歌嘴硬地不肯承認自己需要某人,隻含糊地嗯啊了過去,便集中火力抱怨了,“跑得連個人影不見,有本事待會兒别來騷擾我!”
用不小的音量嘀咕完這句話後,她便轉身回屋,還用力地把門給關上了。
夏九歌覺得自己折騰的動靜夠大的了,結果……傅子恪愣是一直都沒出現,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好半天,夏九歌還是逃脫不了失眠的命運,惱火地坐起身來,琢磨了片刻後,便披了件衣服出去了。
大不了她犧牲一下,主動去找傅子恪算了!
然而更郁悶的事情在後面,她就差把攝政王府給翻過來了,愣是沒看見傅子恪的影子,而且不管是問管家還是侍衛,得到的答案都是高度統一的“不知道”。
關鍵是他們這個“不知道”還說的一臉誠懇,态度恭敬,讓夏九歌想發飙都不知道該往哪裏發。
無可奈何地擺擺手,示意眼前那幾個一臉正氣的侍衛可以離開了,她正想回房睡覺,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一方閃過的白色衣角。
“蕭陌!你出來!”她果斷叫住了那個想紮進小樹叢裏的家夥。
後者被她點到了名字,不情不願地挪了過來,臉上挂着明顯緊張的笑:“呦,小歌兒你這麽晚了還不睡,小心臉上生斑哈。”
夏九歌甩一個白眼過去,直截了當地問道:“傅子恪呢?”
“啊?你說老傅啊!”蕭陌誇張地左右看看,就差用手在額頭上搭個涼棚模仿齊天大聖了,“說實話,我還真有好一會兒沒看見他了。”
“是嗎?”夏九歌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被她冰冷的眼神看得渾身發毛,蕭陌沒堅持幾分鍾就敗下陣來:“那你可千萬别說是我說的,我其實也隻是碰巧看到了而已,他……”
“少廢話,快說!”夏九歌瞪一瞪眼睛。
蕭陌舔了舔嘴唇,又左顧右盼了一番,才壓低聲音道:“他去城外的别莊了。”
“别莊?還有這種東西?”夏九歌皺眉,她貌似從來沒關心過傅子恪的産業問題,所以還是頭一回聽說他在城外還有别莊。
蕭陌臉上的表情更糾結了,欲蓋彌彰地解釋道:“你放一萬個心吧,他和沈姑娘早就沒什麽了,不過是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才把她暫時安頓在别莊,其實他們早……”
他的後半截話,已經被夏九歌黑如鍋底的臉色給吓回去了。
瞪着他看了半晌,她才咬牙切齒道:“蒙古大夫,你确定你這是在幫他解釋,而不是火上澆油麽?”
蕭陌尴尬地笑笑,一臉“被你看出來了”的樣子。
用力地咬了咬嘴唇,夏九歌從牙縫裏迸出兩個字:“帶路!”
混蛋傅子恪,剛剛還抱着她甜言蜜語,下一秒鍾就出去幽會别的女人,還特麽是從前有點糾葛的老情人……他簡直不想活了!
真沒想到,她即将親身上演的,就是各種狗血劇中的标配情節——捉奸!
在夏九歌的威逼利誘下,蕭陌“不情不願”地叫人準備了馬車,陪着她連夜趕往傅子恪在城外的别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