狴犴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犯了這樣的低級錯誤。
夏九歌懶得管他郁不郁悶,徑自走到山岩前,伸出手貼在了岩壁上。
她眼眸微閉,掌心便有淡淡白光逸出,而那看上去堅實無比的岩壁,竟漸漸消失了,露出裏面被封閉的空間來。
這一番動作,她做起來舉重若輕,仿佛隻是舉手之勞,但落在狴犴眼裏,卻勾起了他深深的嫉妒心理。
這塊山岩看似普通,實際上卻是須彌山的中心,延伸在外的部分被稱爲天柱,而這一部分,就成了須彌山最堅實不可撼動的地方。
當年龍神撞斷了天柱,這裏都沒有受到損傷,後來天人一族便在山岩後開鑿了牢房,用于關押一些罪無可恕之人。
關押禍鬥等妖獸的時候,狴犴可是動用了山河社稷圖和番天印的力量,才打開這道門的。
而現在,夏九歌隻不過是一擡手,便輕易地打開了它。
門裏面黑黢黢的,隻能看到深處有幾個模糊的影子。
夏九歌皺眉:“哎,你們不是吧,還想不想出來了?”
被她這一嗓子所驚動,禍鬥和其他幾隻形态各異的妖獸總算是搖搖晃晃地出來了,禍鬥看着她,紅色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
“你是誰?等等……我好像見過你,在……在……”
看着禍鬥費力回憶的表情,夏九歌無奈地替他把地點說了出來:“在首陽山上。”
“對!”那雙紅色的眼睛立刻亮了亮,禍鬥像是一隻發現了熟人的小狗一樣,正興高采烈地要撲過來蹭蹭,卻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立刻又縮回了山岩後的暗牢裏。
禍鬥的聲音裏充滿了恐懼:“你是那個女人,那個傷了我阿姐的女人!”
他這麽一帶頭,剛剛才從裏面鑽出來的幾隻妖獸頓時也跟着鑽了回去,低低的議論聲從裏面傳來,從語氣裏就能聽出他們的不安。
夏九歌替九尾妖狐歎了口氣,和這麽一群豬隊友在一起混,真是夠累的。
怪不得這妖狐這麽具有大姐風範,敢情全是被豬隊友給培養出來的。
“你長點腦子行不行,好好想想,當初是我打傷你阿姐的麽?”
明明就是青陽一劍斷了人家的尾巴在先,然後傅子恪又捉了禍鬥去,順便把妖狐砍的七零八落……從頭到尾,都沒有她什麽事好不好!
在暗牢的陰影裏,禍鬥紅色的眼睛閃了閃,浮起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咳咳,好像還真是……”到了這時候,禍鬥才看到了在夏九歌身後站着的狴犴,全身的毛立刻都炸了起來:“這個混蛋,他抓了我們來威脅阿姐!”
夏九歌回頭看了看狴犴,然後轉回來問道:“嗯,那你要不要上去咬他兩口洩憤?”
說實在的,她很同情妖狐的遭遇,爲了禍鬥這幾個家夥,她可真算是操碎了心,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樣混在一處的,竟然比親姐弟還要親密,這樣真摯的情誼,在人間也少有的,更不用說是在妖獸們中間了。
這個提議顯然讓禍鬥很是贊同,然而當他叫嚣着撲上來時,隻被狴犴用冷冷的目光一掃,爪子便立刻在地上打了滑。
顯然,狴犴留給他的記憶并不美好,都讓他骨子裏有了害怕的情緒了。
夏九歌本來就沒指望他能真的咬狴犴兩口,所以隻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沖他們示意了一下天梯的方向:“沿着那個下去,就能找到你阿姐留下的法陣了。”
雖然天梯會吸走他們一部分的靈力,但以這幾隻妖獸的等級和實力,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的損傷。
接受磨練,才是成長之路,夏九歌可沒那麽聖母,要替他們連這點苦楚都免掉。
一聽說可以去找阿姐了,那群妖獸頓時争先恐後地往天梯奔去,他們在這小黑屋裏已經待的夠久了,如今有了逃跑的機會,當然是走爲上策。
就在禍鬥經過身邊的時候,狴犴突然暴起,少年的身形陡然膨脹,他在半空中現出了真身,巨爪目标明确地奔向禍鬥。
如今,這就是他唯一還能用來當做人質的東西了。
雖然這隻妖獸和夏九歌沒什麽關系,但至少能威脅到她和妖狐的聯盟,如果禍鬥被抓的話,其餘的妖獸一定會把看到的事情告訴妖狐的,到時候,愛弟心切的妖狐一定會沖上須彌山,說不定他還有機會……
禍鬥怎麽也沒想到這家夥會暴起傷人,一時間連短腿都吓軟了,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動。
眼看着他的爪子就要抓住禍鬥了,然而就在即将碰到禍鬥的瞬間,狴犴卻突然喪失了自己對身體的控制權。
确切地說,他就像是突然飄起來了一樣,但他的真身卻還僵硬地留在遠處。
狴犴……或者說是狴犴的魂魄驚愕擡頭,便看到了夏九歌冷靜舉起的手指上,血痕宛然。
以血爲咒,可以鎖魂,當然也能移魂。
夏九歌早就知道狴犴不會那麽輕易束手就擒,所以在剛才,她就已經悄悄掐破了自己的指尖,擠出了血珠備用。
他果然那麽做了,隻不過她已經早一步用了移魂術,在關鍵時刻讓狴犴神魂分離了。
狴犴發出一聲怒吼,在半空中的魂魄陡然散發出了明亮的光,再次沖向禍鬥。
隻是,他單憑一個魂魄能使出的靈力畢竟有限,而且夏九歌又是有備而來,所以他的最後一次嘗試,也以失敗而告終了。
夏九歌指尖微抖,狴犴竟覺得周身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就好像是無形的空氣突然變成了銅牆鐵壁似的,冷硬地阻在他周圍。
清脆的彈指聲傳來,随着夏九歌的動作,狴犴的魂魄陡然向後飄去,徑直瞟向了禍鬥他們才剛離開的暗牢。
暗牢裏面的光線非常黯淡,狴犴的魂魄進去之後就失去了蹤迹,夏九歌甚至沒看清楚他到底在沒在裏面。
她緩緩閉上眼睛,集中精力去感應裏面的靈力波動。
“你打算以牙還牙,把我關在這裏?”狴犴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了出來。
“這裏,似乎不太符合你的身份啊,”夏九歌如此否定道,“放心,我隻是想讓你在這裏歇歇腳,門口的靈力屏障,一刻鍾後就會消失了。”
剛才在把狴犴的魂魄推入暗牢時,她已經在門口布下了屏障。
狴犴聽到靈力屏障這個字眼,就像是才剛意識到這個問題似的,黑暗中立刻顯現出了他的輪廓,然而他的用力撞擊,卻隻是讓他的魂魄立刻被彈了回去。
“一刻鍾,你到底想玩什麽把戲?”離開了原身之後,他的魂魄依然是少年模樣,隻不過如今這少年目呲欲裂,面孔扭曲,讓人一眼都不想多看。
與其說夏九歌是在回答他的問題,倒不如說她是在自言自語:“一刻鍾,應該夠我找到他們,然後一起離開這裏了。”
消化了一下她這句話的意思後,狴犴的聲音更加崩潰了:“你要怎樣?”
然而夏九歌就像是完全沒聽見他的話似的,自顧自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走了,任憑魂魄被困在暗牢裏的狴犴怎樣大吼大叫,她都充耳不聞。
狴犴簡直要絕望了,他并不蠢,之前是被功虧一篑的失望和知悉夏九歌身世的震驚占據了思維,所以讓他隔了這麽久才想明白,夏九歌之前這些話的意思。
她……是要把他關在須彌山了,就像他之前試圖用息壤封住須彌山,将自己的兄弟們還有那幾個讨厭的人類一并封存。
風水輪流轉,這麽快就輪到他了。
他明白,這次須彌山再度關閉後,他就沒有出去的機會了。
畢竟,夏九歌是不可能主動打開天梯讓他離開的,而之前其他有可能進入須彌山的路,都被他親手用息壤封死了。
那一瞬間,狴犴突然想到了一個詞——自作自受。
痛苦地發出一聲嘶吼,他魂魄中的所有潛力都爆發了出來,讓整座琉璃宮都感覺到了震顫。
而夏九歌,終于也被他這一聲大吼給吼的回過了頭來,而且還往這邊走了。
她看向狴犴的方向,然後伸出右手來,食指輕快而嬌俏地勾了一下。
那一瞬間,狴犴心裏掠過了很多念頭,甚至包括了求饒。
隻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把這些拖延時間的念頭付諸實施,周身的靈力頓時像是被抽幹了似的,魂魄的光芒立刻淡下去許多。
幾乎是與此同時,一束淡淡的金光自他識海處逸出,緊随其後的便是一方已經縮成拳頭大小的印鑒。
山河社稷圖和番天印,就這麽被夏九歌勾勾手指就召喚了出來。
番天印倏然沒入她的識海中不見了,但山河社稷圖卻化作了淡淡的光點萦繞在她身側,閃爍的流光映得她雙眸璀璨,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哪怕是身處絕境時,狴犴的目光仍然閃動了一下。
“你……”他還沒來得及說出話來,眼前又有一道淡淡白光掠過,他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便看到了掌心裏的如意珠。
耳邊傳來了夏九歌輕快的聲音:“幸虧你提醒我,要不然我差點忘了,這如意珠是給你的報酬,至于這兩件東西吧,你就當物歸原主了。”
狴犴的眼神又是一震,這一次,他連發火的力氣都沒了。
沒有了山河社稷圖,假如須彌山再次被封印,他是徹底别想再離開這裏了。
這,就是那個陰險的女人的計劃!
而那個女人得了便宜還賣乖,走之前甚至沖他燦爛地笑了笑:“别着急,一刻鍾很快的。”
夏九歌正打算去找傅子恪和嘲風他們,沒想到才剛跑了幾步,耳邊就傳來了個熟悉的聲音:“你就這麽把我給你的定情信物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