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真龍之身堅不可摧,這世上還能傷到老子的東西沒幾樣了。”在撞過去之前,嘲風簡短地說了這麽一句話,試圖打消夏九歌的擔心。
隻是他的話完全沒有達到應有的效果,反而讓夏九歌的心猛然往下一沉。
“天柱被撞斷後,通往須彌山的路就沒了。”
“龍神收集了天柱的殘垣斷壁,煉成了番天印。”
這是之前她聽過的關于天柱的事情,還有就是剛才嘲風說過的,這世上能傷到他的東西沒幾樣……但不是絕對沒有,隻是少而已。
那麽,番天印,用天柱煉化而成的番天印能不能傷到他?
她剛才親自試過番天印的力量,簡直強大到可怕。
夏九歌霍然擡眸,大聲喊道:“不要去!”
幾乎是在她發出聲音的同時,她看到了前方不遠處,狴犴嘴角莫名勾起的笑意。
他的笑容越發印證了她的猜測,這其中一定有詐,狴犴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把自己的底牌給揭了?尤其是現在嘲風還是龍神,在力量上占了絕對優勢的情況下。
嘲風聽到了她的呼喊,但卻并沒有停下前沖的勢頭,身爲繼任龍神,他知道狴犴沒有說假話,想要化龍,除了繼承龍神真身之外,确實還有另外一種方法。
畢竟天有不測風雲,哪怕是身爲神,也不可能将這世間的所有都掌握在手中,萬一在傳承中出了什麽纰漏,神族便要徹底消亡了,所以這種化龍方法,便是萬不得已中的退路。
隻是大約連神也想不到,天人一族竟然早于龍神遇到劫難前就消亡殆盡了。
事實上,在繼承了龍神真身之後,嘲風也一并繼承了所有先代龍神的記憶。
當初在發覺龍子中有人圖謀不軌時,龍神做的不僅僅是把九個兒子都封印了,他在盛怒之下毀掉的還有天人一族。
其實那才是天人一族消失的真正原因,是被本應該守護他們的神所毀掉的。
這件事對于龍神來說,簡直是他不堪回首的回憶之最,畢竟他做出了這樣的事,已經違背了神應有的悲憫之心,将自己的兒子的罪過遷怒于其他人,并且造成了滅族的慘劇……
隻是如今看來,當初龍神的屠戮似乎并不徹底,還有像姬琉璃這樣的漏網之魚,嘲風忽然明白了狴犴爲什麽要屈居于冥界多年,或許就是爲了尋找天人一族的殘留。
事實證明了天人一族果然有人幸存,但嘲風卻不知道是該覺得慶幸,還是不幸。
或許從頭再來一遍,龍神還是會那樣做。
如果不毀掉那圖謀不軌之人所有的希望,整個世界都有可能陷入到一場浩劫中。
以殺止殺,這是龍神想到的唯一辦法。
而現在,嘲風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拼盡所有也要救下姬琉璃,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和狴犴同歸于盡。
他繼承來的記憶中,龍神的愧疚是最折磨人的部分,所以,哪怕姬琉璃并沒有什麽值得被拯救的地方,他也決定了要救下她。
和父神不同,他已經知道了那圖謀不軌的就是狴犴,所以沒必要再去犧牲無辜的人。
懷着這樣的信念,嘲風重重地撞在了番天印凝結出來的靈力屏障上。
整座須彌山都因爲那撞擊而劇烈地搖晃起來,湖面上激起了千層巨浪,如洪水一般洶湧地漫過沙灘,激起的浪頭甚至比琉璃宮最高的那片瓦還要高。
在鋪天蓋地的巨浪裏,夏九歌爲了穩住身形,隻好迅速趴下了。
待驚濤駭浪終于平息後,她擡起頭就看到了前方,變得無比巨大的番天印旁邊,就是嘲風擱淺在沙灘上的龐大身軀。
身爲真龍,他不可能怕水,那點風浪對他來說也是等閑小菜,所以他現在的境況,完全是因爲剛才的撞擊造成的。
夏九歌踉跄着奔上前去,就看到了他半睜半閉的眼睛,翠綠色的眸子失去了以往的光華,黯淡如他身上的鱗片。
“嘲風,你怎麽了?”夏九歌盡量穩住聲音,但手指卻有點顫抖。
她看不出來他到底傷在了哪裏,但是目力所及的每一片龍鱗下,都有血水在滲出,而且還有越滲越快的趨勢。
嘲風擡了擡眼皮想要開口,但還沒來得及說話,狴犴的聲音已經搶先響起。
“父神還真是獨具慧眼,選了和他最爲相像的兒子來繼承龍神之外,”狴犴的語氣很是愉快,帶着陰謀得逞的得意補充了最後四個字,“一樣愚蠢。”
嘲風啞聲道:“你别得意,老子喘口氣立刻就來踩扁你!”
夏九歌聽得出,他竭力想讓自己說的有底氣一點,但他的聲音卻洩露了他如今的狀況,情況很不好。
“是嗎,那你來啊?”狴犴肆無忌憚地走上前來,“很久之前是父神的父神不幸撞斷了天柱,他的下場比父神還慘,連魂魄都沒能留存下來,你以爲你還有多少時間能在這裏啰嗦?”
夏九歌本能地迎了上去,擋在了狴犴面前,心裏的驚濤駭浪更甚剛才。
原來天柱是被現任龍神的爺爺撞斷的,而他也因此挂了……可想而知,這天柱有多可怕。
而番天印,是被先代龍神重新煉化過的,力量就更恐怖了,當初妖狐還真是沒能發揮出它的威力來,否則自己怎麽可能全身而退?
看到她突然沖上來,狴犴停住了腳步,歪一歪頭:“你以爲,你能攔住我多久?”
他微笑着松開手,姬琉璃毫無生氣的軀體便掉落在潮濕的沙地裏。
“爲什麽?”夏九歌輕聲發問,“明明殺了她你就可以化龍了,難道你就孬種到這個地步,連光明正大地打一架都怕?”
“你想用激将法?”狴犴嘴角的笑容更加明顯,“小丫頭,這對我來說一點用都沒有。”
夏九歌微微低眸,嘴角勾起了諷刺的笑容,語聲也越發尖刻:“是啊,對于你這種隻會用卑劣手段的懦夫,當然不會有用,因爲你連一點血性都沒有,對你用激将法,簡直等于教母豬爬樹,白費力氣。”
聽到她的比喻,狴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但是,他卻并沒有像夏九歌預想中那樣發怒,甚至是喪失理智,這就有點奇怪了。
身爲龍子,驕傲是與生俱來的,尤其是狴犴這樣野心勃勃的角色來說,他不自負都不可能,但是爲什麽聽了這樣的話,他還能沉得住氣呢?
她想不通,既然化龍的方法是真的,狴犴完全可以找個地方自己化龍,然後再來算計嘲風,但是爲什麽,他要冒險這樣做呢,萬一嘲風剛才真的制止了他,那他豈不是所有圖謀都打了水漂……
到底還有什麽隐情,是她不知道的?
看出了她的困惑,狴犴冷冷開口:“化龍的方法是真的,但她根本就不是天人,我那位可敬的父神,早就把天人一族都殺光了,怎麽可能還有幸存者?”
他輕蔑地踢了踢姬琉璃的屍身,把她踢的遠了一點:“她隻不過是個交了點好運的靈修者,前世裏有機緣進入須彌山,做了侍奉天人的婢女罷了,真是可笑,不過是殘存了那麽一點點記憶,她還真以爲自己就是傳說中的天人了?”
“原來,如此。”夏九歌的聲音輕到連自己都聽不清楚,心底滿是重負。
那不祥的預感果然是真的,狴犴隻不過是設了個圈套讓嘲風來鑽而已,所以不費絲毫力氣,隻是利用了番天印,就讓嘲風身負重傷。
狴犴看着奄奄一息的龍神,眸底閃爍着渴望的光芒,語氣卻越發慢條斯理:“放心,我不會給你機會,讓你像父神那樣把魂魄交托給卑下的鲛人族休養生息的,我會給你個痛快。”
夏九歌本能地召喚出月魄,然而她的攻擊隻是讓狴犴擡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緊接着他便一揮衣袖,番天印便應聲而至。
在強大如斯的力量面前,夏九歌的抵抗成了螳臂當車,眼看着那巨大的番天印當頭壓下,卻完全無力抵抗。
眼看着她就要被番天印壓扁,嘲風竭力想要起身,然而他隻躍起了一點,就再次無力地落下,重重地摔在了湖邊。
狴犴看着他的掙紮,眸底光芒更盛。
沒錯,他留着夏九歌便是爲了這樣的目的,瞧,他甚至都不用動手去幹掉嘲風,後者就會自己把自己幹掉了。
狴犴手指一擡,巨大的番天印便堪堪停在了半空中。
他饒有興緻地看着嘲風:“你不是說要永遠保護她麽,來啊,你再不努力點,她就要變成番天印底下的肉泥了。”
“你他媽敢!”嘲風怒吼道,掙紮着擡起身子時,龍鱗下滲出的血更多了,幾乎已将周圍的沙子染紅。
“這天下,還有什麽是我不敢的?”狴犴覺得火候也差不多了,翻手便是一壓。
番天印随着他的手勢再度重重壓下,嘲風瞪大了眼睛,碧綠的眸子已經迸出了血絲,乍看上去一片血紅。
可是,他卻根本沒有力氣起身了,哪怕是一分一毫。
見他已經徹底失去了抵抗能力,狴犴也沒有貓捉耗子的想法了,便放任番天印落了下來。
不過是另外一個人類棋子,用完了當然沒必要再留着了。
然而,眼看着番天印就要壓上夏九歌頭頂時,虛空中卻忽然閃過了一道劍光,明亮如閃電,連狴犴和嘲風都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睛。
再睜開眼睛時,番天印就那麽停在了剛才的位置上,無論狴犴如何催動力量,都無法再下沉分毫。
铮然一聲,番天印竟然被從下面頂了起來,在半空中翻滾着落向了一邊。
待看清楚是什麽東西擋住了番天印時,狴犴的臉色變了。
“承影。”他下意識地說出這兩個字,眸底滿是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