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虛空中,一個巨大的影子逐漸浮現,正是從前在冥界見過多次的狴犴。
他的出現也在夏九歌的意料之中,畢竟這個陰謀進行到現在,已經瀕臨尾聲了,如果這時候始作俑者還不現身,那就不是低調,而是無能了。
到了這個時候,那個野心勃勃的幕後黑手已經不需要任何掩飾了。
這一次出現在面前的狴犴,和她之前在冥界見到的那個,截然不同。
從前的狴犴,執掌冥界的裁決之權,刻直古闆和冰冷無趣就是他的代名詞,但是現在出現的他,随意的步伐散發出慵懶的氣息,一雙眼睛卻亮得妖異,裏面滿滿的都是算計。
“精分。”夏九歌翻了個白眼。
事實已經再明顯不過了,冥界那個公正的狴犴大人,完全是假裝出來的,一裝就裝了這麽多年,這家夥的耐心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你是怎麽知道的?”狴犴開口發問。
夏九歌輕蔑地笑了笑:“你知不知道一句話,反派死于話多?”
她現在可沒什麽和狴犴聊天的心情,要打就打,他既然有本事讓沈素櫻綁架自己來了這裏,自然也有本事讓傅子恪他們一時間闖不進來,畢竟冥界是他經營多年的地盤,所以,拖延時間這種花招,她懶得用,用了也是白搭。
無奈狴犴卻不跟着她的節奏走,執意要問個明白。
夏九歌歎了口氣,無奈地表示既然對方想死個明白,那她就隻能成全他了。
龍神九子中,第六子赑屃一直未曾現身,乍看上去似乎是最值得懷疑的人選,但夏九歌卻從一開始就把赑屃從懷疑名單中剔除了。
原因隻有一個,如果真的是赑屃的話,那這答案也太簡單了,連猜都不用猜。
一個處心積慮搞了幾百年陰謀的家夥,一個連龍神都沒揪出來而不得不選擇把所有兒子都封印的野心家,會這麽容易就被人猜出真實身份麽?用腳趾頭想都不可能,夏九歌更傾向于相信,赑屃要麽是挂了,要麽就是在哪裏冬眠了,壓根就沒出來過。
剩下的龍神八子中,除了狴犴和嘲風外,其他幾個都已經找回了自己被封印的肉身,身魂合一了。
之所以認定是狴犴,是因爲他在人間時借用的肉身是傅陽,還是一個長時間昏迷不醒的活死人傅陽。
既然要附身在傅陽身上,再去尋回自己的肉身就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了,畢竟他的魂魄就隻有一個,若是去了傅陽身上,那他自己的肉身豈不是還得找個地方藏起來?否則被其他人發現的話,很容易就會露出馬腳了。
符合這條件的就隻有狴犴和嘲風,而且嘲風幾乎一直都和夏九歌在一起,智商和情商都不是當陰謀家的材料。
所以,狴犴的嫌疑最大。
順着傅陽的這條思路往下想,既然他絕大多數時間都在昏迷中,那在去須彌山之前,他的魂魄都去幹了些什麽?
夏九歌可不會認爲,他會有耐心困在一具人類的軀殼裏假裝睡覺,還要忍受姬琉璃無微不至的照料和關懷。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他的魂魄很忙,因爲要在地府裏升堂辦公。
結合了以上的幾個條件,那隻幕後黑手,非狴犴莫屬。
把上面的種種疑點濃縮後一口氣說完,夏九歌挑眉看着狴犴:“怎麽樣,現在滿意了麽?”
尼瑪,明明自己露出的馬腳那麽多,還一副“老子掩飾的那麽好你怎麽猜出來”的樣子,真是讓人無語,她一口氣說那麽多話,都覺得口渴了。
狴犴咧了咧嘴,似乎是在笑:“原來如此,可惜你現在知道了也沒用了。”
話音剛落,他已經擡起了前爪,淡淡金光湧出,在虛空中組成了流動的畫面。
自從上次開啓了須彌山的封印之後,山河社稷圖就失蹤了,原來是被他拿去了。
現在他拿出山河社稷圖來,顯然是想再次打開封印,進入須彌山。
夏九歌幾乎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周身靈力噴薄而出,在她和沈素櫻周圍形成了屏障。
狴犴饒有興緻地看着她的舉動:“奇怪,這女人一直在你和傅子恪中間攪合,你應該很讨厭她才對,現在爲什麽要護着她?”
夏九歌簡短回應:“事有輕重緩急。”
她和沈素櫻,雖然算不上是嚴格意義上的情敵,但敵對的程度卻絲毫不亞于生死仇人,至少沈素櫻已經不止一次地想要置她于死地了。
隻是,她現在雖然還不知道狴犴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麽,但有一點卻能确定,不讓他進入須彌山的話,他的計劃就要玩兒完。
所以夏九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樣做,眼下這裏除了她自己之外,就隻有沈素櫻這一個借屍還魂的活人,隻要不讓狴犴得到能作爲祭品的生魂,他就别想再去須彌山一回。
“真可惜,”狴犴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語氣輕松得很,“我本來是不想拿你當祭品的。”
幾乎是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夏九歌已經心生警覺,本能地調動靈力護住了自己周身。
雖然選擇了要保住沈素櫻的命,但她也不可能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後背露給對方,畢竟從沈素櫻以往辦事的風格來看,這種時候她最可能做的事情就是在背後捅自己一刀。
果然,剛才還奄奄一息的沈素櫻已經像是打了雞血一樣跳了起來,揮劍斬出一道幽藍色的光芒。
看到她如此生龍活虎,夏九歌頓時爲自己剛才送給她的靈力覺得可惜,這特麽就是一出活生生的東郭先生和狼啊!
不過,她并不後悔自己剛才救了沈素櫻的命,畢竟自己已經盡力去救人了,救沒救成功另說,要是不去嘗試一下就眼睜睜地看着對方去死,那就是人品問題了。
做到這份上,夏九歌認爲自己對沈素櫻已經仁至義盡。
隻可惜,她的仁至義盡,壓根就攔不住人家自己去找死的步伐啊!
沈素櫻大約也知道自己的實力和如今的夏九歌有了差距,所以她那一劍并不是沖着夏九歌來的,而是沖着她布下的靈力屏障而去。
幽藍色的劍氣撞上了夏九歌布下的屏障,兩道靈力撞擊,周圍頓時激蕩起了凜厲的風。
然後,那道屏障便寸寸碎裂,和幽藍色的劍氣一道歸于了虛無。
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還折騰事,沈素櫻如今的臉色慘白得像是死人,染血的嘴角卻忍不住向上翹了翹:“夏九歌,你完了。”
沒了靈力屏障的保護,區區一個凡人怎麽可能是龍子的對手?更何況對方還是在冥界待了數百年的狴犴。
她笑得暢快無比,直到撞上了夏九歌投來的目光時,近乎瘋狂的笑容才逐漸凝結。
夏九歌的面容非常平靜,眼神中卻含了淡淡的憐憫。
沈素櫻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原本并不是蠢人,隻不過被自己偏執的追求蒙蔽了心目,做出了許多不合常理的事情。
而現在,或許是因爲自己大限将至,她忽然清醒了許多。
那道屏障被打碎,暴露的不僅僅是夏九歌,還有她自己。
不,應該說是,隻有她自己而已。
因爲夏九歌此刻尚有餘力護住自身,而她……本來就是借屍還魂苟延殘喘,如今又是身受重傷,連之前吊住性命的一點點靈力,也随着她那瘋狂一擊而消耗殆盡了。
現在的她,就像是個紙老虎,隻需要别人輕輕一戳,就會徹底玩兒完。
瞬間想通了這一點,沈素櫻霍然擡眸,眼底流露出了恐懼。
之前她說要和傅子恪共赴黃泉,隻是爲了騙夏九歌近身上當的假話,事實上,她好不容易活了下來,甚至換了個新的身體,就是爲了能有個重新開始的機會,怎麽可能心甘情願地去死?
她明明隻是想要和狴犴聯手除掉夏九歌,在她的計劃中,絕對沒有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這一筆。
然而直到現在,她才突然意識到,主宰這整個計劃的人,并不是她,她,其實隻是狴犴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這一局,她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要輸的一塌糊塗。
看到山河社稷圖陡然變得明亮起來的光芒,沈素櫻絕望地向後退去,隻是,無濟于事。
狴犴甚至都不需要費什麽力氣,隻是動了動手指,沈素櫻的身體便突然僵住了。
她本來就是借用了别人的身體,而且時日未久,魂魄和身體尚不能完全契合,所以狴犴根本不用費力氣去殺她,隻需要動動手指,她的魂魄便會被牽出體外。
狴犴十分的心安理得,本來這女人早就該死了,是他大發慈悲讓她苟延殘喘了幾天,如今取回她的性命也是理所當然。
沈素櫻,是他早就選好了的祭品,當然,這個祭品很不錯,在生祭之前還發揮了點額外作用,把夏九歌弄來了這裏。
在魂魄即将離體的恐懼中,沈素櫻把目光投向了夏九歌。
夏九歌看到了她眼裏的絕望,但是她沒有動。
她之前已經盡力試着去救沈素櫻了,但對方并不領情,而她,還需要保存自己的實力,一來是爲了和狴犴周旋,二來也是爲了她的孩子。
她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自私,沒錯,她就是自私,在這種情況下,她首先要保護的,就是孩子,她和傅子恪的孩子。
白色微光一閃,随即分爲數團光點,被吸入了山河社稷圖中。
和上次一樣,地面開始劇烈的搖晃,甚至裂開了巨大的縫隙。
須彌山的封印,即将再一次被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