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九歌僵硬地站在原地,覺得自己的後背一陣陣發熱。
現在,傅子恪肯定看到她了,離得這麽近,他不可能認不出她的背影,說不定現在,他就在看着她的背影,猶豫着該怎麽處理這個複雜的情況。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的氣息也越來越近,夏九歌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那股熟悉的氣息卻擦身而過,當她擡起頭來時,就隻看到了一個……不,是兩個人的背影,他們都穿着大紅的喜服,看上去十分相配。
由始至終,傅子恪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熱鬧的人群從她身邊經過,湧向大廳的門口,看上去是要鬧洞房的節奏。
明明周圍的環境熱鬧至極,但夏九歌卻覺得從骨子裏透出了冷來。
熱鬧是别人的,冷清卻是自己的……夏九歌握緊了拳頭,忽然喊了一嗓子:“傅子恪,你給我站住!”
尼瑪,那種傷春悲秋的文藝範兒不是她的風格,對于她來說,遇到渣男,就隻有一種處理方式,讓他不死也要脫層皮下來!
她這一嗓子吼得中氣十足,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茫然地看着她。
在一張張神情各異的面孔襯托下,那唯一一個不曾回頭的背影顯得格外紮眼。
夏九歌覺得,自己的怒氣值已經蹭蹭蹭地又上竄了一截,簡直都要爆表了。
傅子恪這個大混球,她都已經叫出他的名字了,他竟然還不回頭,這不恰恰說明了他早就已經認出她來了,現在是故意用後背對着她,裝傻充愣!
她在心裏暗道,這家夥要是還不回頭,她就沖上去薅住他的頭發把他的臉給扳過來。
說實在的,她現在還真想這麽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怒氣表現的太明顯,讓傅子恪沒回頭就感覺到了,反正他沒給她行動的機會,就這麽轉過身來了。
四目相對,彼此眼裏的情緒都很複雜,誰也看不懂誰。
說實話,真正捏了一把汗的是青陽,一來他擔心夏九歌太生氣太激動對身體不好,二來又怕他們倆在大庭廣衆下不好說話,萬一兩個人一言不合吵起來,這事情就不好收場了。
他正想提醒夏九歌不要太激動,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擡腳,就看到她的眼神突然變了。
這個變化之大,簡直像是冰川一瞬間變成了火山,天壤之别。
“夫君,你今天成親,我隻是想來道賀,你千萬别誤會。”夏九歌把善解人意和楚楚可憐融合到了極緻,連聲音都軟了許多,如果不是這麽多人親耳聽到親眼看着,簡直不敢相信她和剛才吼那一嗓子的是同一個人。
而且,她這句話裏,包含的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嘴上說着隻是來道賀,但開頭那一聲夫君已經奠定了狗血的基礎,讓人想忽視都不行,更何況她站在那裏,就讓人忍不住要遐想連篇。
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一開口就叫夫君,語氣還那麽……幽怨,誰會相信她和傅子恪沒一腿啊?
傅子恪眸光微緊,沒有說話。
反而是他身邊的新娘上前一步,語氣森冷:“既然隻是來道賀的,那麽現在賀已經道過了,你可以走了,不送!”
隔着尚未揭開的紅蓋頭,都能感覺到這濃濃的火藥味。
夏九歌眨了眨眼睛,覺得這個沈鸾不僅是脾氣見長,而且連說話的水平都不一般了,已經脫離了從前的心直口快,進化到了一針見血的水準了。
當時她倒沒看出來,沈鸾對傅子恪也有想法,但眼下沈鸾表現出來的濃濃敵意,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覺的到。
“光道賀太沒有誠意了,我還準備了一份賀禮,希望夫君……哦不,是攝政王和未來的王妃笑納。”夏九歌言笑晏晏。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還有就是拿人家的手軟,她打着送賀禮這麽一個大幌子,沈鸾要是再不依不饒的直接趕人,就顯得太小氣太沒有風度了。
果然,沈鸾沉默了一下,随即伸出手來:“好啊,拿來。”
夏九歌無視她伸出來的手,看向了傅子恪:“王爺你就不好奇,我會送上什麽賀禮麽?”
傅子恪挑了挑眉,臉上的表情很明顯地表達了沒興趣的意思。
他很了解夏九歌,她的外表看上去纖細脆弱,但内心卻強悍得堪比男人,現在的這種情形,她怎麽可能會心甘情願地送上賀禮?說實在的,他其實有點好奇,她到現在還能忍住不撲上來削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他沒說話,但蕭陌卻發出了恍然大悟的驚歎:“你……你是……”
目光落到了她明顯鼓起的肚子上,蕭陌的眼睛和嘴巴同步變圓,一張帥臉如今看上去很是滑稽。
“這這這……也太快了吧……”
他努力回憶着自己最後一次給夏九歌把脈的情形,卻死活都想不起當初她的脈象是否有什麽不對。
隻是,這一點他有點心虛。
作爲一個神醫,他本應該是對各種疑難雜症都手到擒來的,但是他心虛地想到,自己在婦科一道上的技術實在是很不過關。
豈止是不過關,簡直就是紙上談兵,他隻是在醫書上看到過有關的知識,再就是偶爾從師傅那裏聽了幾耳朵,但是在實踐上,卻是一次都沒有過。
畢竟,女人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沒有誰會因爲這種常見的事情,騷包到去請神醫看診的地步,所以,蕭陌還從來沒有把過孕婦的脈,腦子裏壓根就沒有這根弦。
他隻是覺得,十月懷胎的話,從時間上講,夏九歌完全不應該有這麽大的肚子啊……
剛想發表自己的困惑,他到了嘴邊的話就被夏九歌的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那個眼神非常兇狠,就像他小時候在大漠見過的狼一樣。
一個女人露出這樣的眼神,而且這女人還是老傅一直捧在心尖尖上的人,所以蕭陌果斷地慫了,安慰自己說這是他們之間的事,他這個無關人士還是保持沉默吧。
男人們都保持了沉默,沈鸾便再度開口催促:“你的賀禮呢?如果沒有的話,就不要在這裏浪費我們的時間了,來人……”
她正想叫人把夏九歌拉出去,後者卻慢條斯理地開了口:“賀禮我已經帶來了,你自己看不到怪誰啊?”
沈鸾頭上還頂着蓋頭,雖然這蓋頭是用大紅紗緞做的,隐約能看見人影,但想要看仔細是不可能的,所以聽夏九歌這麽一說,她還真以爲是自己沒看到。
于是,沈鸾伸手掀起了蓋頭的一角,擡眼看向了夏九歌。
她的目光把夏九歌從頭到腳都檢閱了一遍,愣是沒看到她口中的“賀禮”在什麽地方,這女人分明就是兩手空空來的,還敢大言不慚的說自己是來送賀禮的?
“你敢戲弄本……本王妃?”不知道是不是被氣到了,沈鸾差點結巴了一下。
夏九歌挑挑眉,伸手輕輕撫摸着自己的“肚皮”,語出譏諷:“你自己瞎能怪誰啊?”
“你……”沈鸾正要發脾氣,卻被對方的動作提醒到了,頓時明白了那所謂的“賀禮”到底是什麽,手指下意識地收緊了,連帶着整個蓋頭都被牽扯了下來,輕飄飄地掉在了地上。
同時掉在地上的,恐怕還有在場衆人的眼珠子。
他們現在都和沈鸾一樣明白過來了,看到了那份驚世駭俗的“新婚賀禮”。
沈鸾的臉都被氣白了,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了聲音來:“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送賀禮啊,”夏九歌笑得一臉燦爛,雖然臉上的面紗遮得嚴實,但從她彎如月牙的眼睛就能看出,她現在的心情很是愉快,“這可是攝政王殿下的寶貝兒子,剛過門就做娘,雖然是後娘,但好歹都是娘嘛。”
“你這個女人,怎麽能說出這麽無恥的話來?”前來送親的沈昌逸忍不住要爲妹妹出頭,直接擋在了沈鸾面前,手指關節捏得咔吧咔吧響,一副分分鍾就要打人的樣子。
夏九歌當然知道他打的什麽算盤,他八成會真的沖着自己的肚子動手,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弄掉這個孩子再說,替他妹妹在攝政王府掃清障礙。
隻不過,她不怕他。
沈昌逸充其量不過是先天境高手,而她現在的實力……如果不是她默許,他恐怕想碰到她的頭發絲兒都不可能,更何況,她身邊還有個同樣上前一步護住了她的青陽,所以,她有恃無恐。
“我無恥?”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很無私好吧,把自己十月懷胎的骨肉送給你妹妹,讓她不必忍受懷孕之苦就能白得一個大兒子,天底下哪裏去找我這樣高風亮節的活雷鋒?”
周圍的聽衆都差點一頭栽倒在地,能說出這等驚世駭俗的話的女人,他們這輩子能碰上一個都是奇迹了。
明明是她挺着大肚子來逼宮,怎麽這三說兩說的,她反而像是受壓迫受委屈的那個,今天婚禮的正主兒倒像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惡霸?
偏生夏九歌還要火上澆油,她肆無忌憚地往前走了一步,用坦誠的目光探詢地盯住沈鸾的臉:“話說,你是不是得謝謝我啊?”
圍觀群衆再一次崩潰,覺得這蒙面女人簡直是世間少有的奇葩,偏生他們來挑不出這話的邏輯錯誤來,因爲聽上去……簡直太有道理了。
沈鸾抿了抿唇,臉上突然湧起了濃濃殺意:“我殺了你!”
說着,她已經推開擋在面前的沈昌逸突然暴起,手中突然出現的短劍,在半空中掠起了一道幽藍色的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