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棺材還有兩步遠的時候,她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着傅琰。
後者的目光本能地閃爍了一下,才開口發問:“怎麽了?”
“我隻是在想……”夏九歌微微眯起了眼睛,語氣陡然一變:“不想看了,我相信你。”
她的說法似乎很是讓傅琰意外,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突然變得沉默起來,夏九歌反倒成了話唠,非常自然地絮叨起來:“咱們倆誰跟誰啊,當初那隻臭腓腓拉了坨便便在你衣服上,你都沒跟我計較,咱們的交情非比尋常,就算别人會坑我,你也不會坑我的,對不對?”
她眨眨眼睛,表情突然變得天真起來,整個人的樣子都顯得小了幾歲,活脫脫少女模樣。
看着她無邪的笑臉,傅琰臉上的僵硬迅速淡去,随即堆上了笑容:“……對。”
夏九歌臉上笑容沒變,心裏卻已經罵開了。
對你妹啊!當初嘲風隻是尿濕了他的袍子而已,什麽時候拉過便便在他身上了?沒錯,剛才那句話就是她瞎編來試探他的。
果然不出所料,面前的這個“傅琰”有古怪,絕對不是他本尊。
之前夏九歌就有所察覺了,因爲這小子從前和她說話時,絕不是每句話都要帶上“朕”的風格,如今這人卻刻意加了這樣的自稱,聽上去就很别扭了。
是誰在背後搗鬼,是沈素櫻,還是陰魂不散的傅烈?兩個似乎都有可能,當然,也不排除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裏,京城又出了什麽能折騰幺蛾子的人。
對了,那個斷了一隻手的傅景皓也是有可能的,畢竟沒人規定,斷了手就不能搞事情了。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既然知道眼前的這個“傅琰”有問題,繼續留在這裏就不是什麽明智之舉了。
“好了,我要回去了,明天還有重要的事要做。”夏九歌打了個哈欠,就大大咧咧地轉身往門口走去。
然而,就在她轉身的瞬間,眼角餘光已經瞥見,傅琰的身影陡然消失了。
再一擡頭,傅琰已經再次出現在了面前,恰好擋住了通往門口的路。
“離天明還早得很,你何必這麽着急?”他依舊淺淺微笑,隻不過這笑容落在夏九歌眼裏,就有了别樣的意味。
她眉心微動,已經暗暗積蓄起了靈力,随時準備着召喚月魄出來打架。
而門外已經傳來了打鬥聲,顯然是專門來對付青陽的,夏九歌在心裏默數到十,青陽仍然沒有沖進來,可見纏住他的敵人也是高手。
既然對方已經選擇了撕破臉,那她也沒有繼續裝下去的必要了。
夏九歌擡起清澈眼眸,輕聲發問:“這麽看不起我,就你一個人來對付我?”
從傳來的聲音判斷,纏住青陽的人起碼不下七八個,而屋子裏,就隻有她和這個有問題的傅琰面面相對,這……這确定不是赤果果的看不起她?
“傅琰”無視她手中已然成形的月魄,淡定地走過來:“對付你,一個人已經足夠。”
這無疑是在看不起之餘再加上口頭打擊,夏九歌抿了抿唇,眼底隐約有戾氣閃動。
但對方卻毫無懼色,反而笑得更加猖狂:“你剛剛不是還說,和這小皇帝的交情很好麽?你确定會舍得打壞他的肉身?”
聽到這裏,夏九歌眸底戾氣更甚,發間也隐約閃出了銀光,仿佛分分鍾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
“你還真他媽堅挺啊。”她從牙縫裏迸出這幾個字。
顯然,面前的這個傅琰是真身無疑,隻不過是裏面的魂魄被掉了包。
能做出這種事,又有能力做出這種事,而且還特麽的熱衷于做這種事的人,可想而知,至少她認識的就隻有那一個。
夏九歌握緊了拳頭,深恨自己當初實力太弱,不僅沒能做掉他,竟然連封印他的魂魄都沒做到,讓這個禍害又跑了出來,而且還禍害到了傅琰。
那人也沒有要掩飾的意思,嘴角微勾:“當初真的很可惜,你的鎖魂咒就差那麽一點點,就能真的鎖到我了。”
夏九歌磨了磨牙,恨不得把他給生吞活剝了。
“你特麽還是不是男人,有本事光明正大地出來和老娘單挑,總是躲在别人身體裏算個屁啊,你是不知道自尊心三個字怎麽寫,還是天生就這麽卑劣無恥不要臉啊!”
壓抑着的怒氣此刻化作粗口爆出,她生平頭一回覺得自己的詞彙太匮乏了,竟然找不出幾個能和此人的不要臉程度相匹敵的詞兒,導緻這通粗口罵的不夠酣暢淋漓。
“我再給你個機會,”這厮竟然一步步走上前來,身側沒有任何靈力波動的迹象,顯然是毫無防護,“要不要再試一次你的鎖魂咒?”
這麽明顯的激将法,夏九歌還真被刺激到了,擡手就把手指頭往門牙下面塞,打算咬出點血來下咒。
管他有沒有機會,先試了再說!
在她咬破手指的同時,“傅琰”冷冷地笑了:“這樣也不錯,傅家這對倒黴父子都了結在你手裏,子承父業,挺好的。”
夏九歌的手指一頓,含糊不清地迸出幾個字:“你什麽意思?”
他眼睛微眯,眼角卻邪魅地挑起,表情和這張臉完全不配套,看上去就讓人覺得詭異,就像是嬰兒有着老人的眼神一樣,一看就知道有問題。
“我是說,”他緩緩開口,“你當初的鎖魂咒也不算完全失敗,至少鎖住了傅陽的魂魄,隻可惜他區區一個凡人,承受不住你那麽強的靈力,所以就……”
他拍拍手又攤開,做了一個散開的手勢,同時壓低了聲音繼續:“……就魂飛魄散了。”
在他說出那最後四個字時,夏九歌的眼睛陡然睜大,心底劇震。
他的意思是……當時傅陽還沒有死?不不不,是他的魂魄其實還存在于那副軀體的某一處,隻不過是被這個外來闖入者的魂魄完全壓制了?
而她自作聰明拉着他同歸于盡時,他已經金蟬脫殼,她拼盡全力畫下的鎖魂咒,最後隻是奪去了傅陽的生命而已……
夏九歌的手無力滑落,指尖血迹宛然。
剛才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她一時間沒控制好力道,咬的有點深,此刻血珠正撲簌簌落下,在地面上蜿蜒出了殷紅的痕迹。
看到她此刻六神無主的樣子,“傅琰”眼底掠過一抹得意之色。
到底是女人,感情脆弱了些,這麽一點消息都能打擊到她,早知如此,他之前便采用這種不費一兵一卒的攻心術了,說不定早就讓她崩潰了。
“你是說,是我殺了傅陽……”夏九歌與其說是在發問,不如說是在無意識地重複這個事實,聲音明顯在顫抖。
“沒錯,”有了這樣的好機會,那人自然是要落井下石,“而且,你還打算殺了傅琰這個小皇帝,讓他們父子在地府團聚,來啊,快動手啊。”
“不……”夏九歌用力搖頭,眼神慌亂。
“傅琰”冷笑着步步逼近,眼睛裏閃爍着惡毒的光:“快點動手,否則我可能再次跑掉,說不定下次的衣服,我會選擇外面那小子,或者是……傅子恪,蕭陌,也有可能是你認識的其他任何一個人。”
“多嘗試幾次也無妨,說不定有哪一次你就成功了呢,希望你認識的人足夠多,千萬不要死光的太快。”
他每逼近一步,夏九歌就倉皇地後退一步,全然沒有注意到她已經被逼的離那口棺材越來越近,當然更不可能看到背後的棺蓋已經無聲無息地打開了。
而“傅琰”顯然就是這個目的,就是要把她逼到棺材旁邊去。
看到她的表情越是驚恐,他眼底的得意就越是明顯。
四步、三步……眼看着還差兩步她就要退到棺材旁邊了,夏九歌卻突然低呼一聲,緊接着伸手捂住了小腹,額頭上甚至沁出了明顯的汗珠。
“傅琰”皺了皺眉,顯然不明白她這是怎麽了。
夏九歌纖細的手牢牢地捂在小腹處,手指還在微微顫抖,整個人看上去竟然比之前還要慌亂幾分,眼睛裏都含了明顯的淚:“不,孩子,你不要離開我。”
“傅琰”皺眉:“你有孩子了?”
他的臉色也是大變,顯然這個消息對他來說事關重大。
看着抱住肚子緩緩往地上蹲下去的夏九歌,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扣住她的手腕想要查看她的脈搏。
他确實順利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然而手指還沒碰到她的脈門,那隻纖細的手便突然像是泥鳅似的,輕輕一扭便從他手中掙脫了。
緊接着,他就看到她仍在滴血的手指伸到了面前,直指他眉心處。
夏九歌咬緊了牙關,隻想把咬破的手指遞到他的眉心。
她之前是故意裝作被那個消息擾亂了心神,故意要引他入甕,至于肚子疼倒不完全是假裝的,因爲在她假裝方寸大亂時,肚子裏的小家夥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麽,在裏面動彈了一下。
所以剛才的眼淚,那是喜悅的淚花,和恐懼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當然,除了喜悅之外,她心裏還很是不爽。
媽蛋,這可是她體會到的第一次胎動啊,尼瑪竟然是在這種崩潰的情況下感受到了,真是太悲催了。
所以,這次她一定要成功,再讓這個王八蛋跑了,她簡直都對不起她肚子裏這麽配合的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