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想也沒想就撩開了車簾,想要查看夏九歌的情況。
沖動過後,他才想到這和他們原本的計劃沖突了,懸賞尋找她的皇榜已經貼的天下皆知,更何況是這始作俑者所在的京城?
萬一她受到的刺激太大,忘記用衣服遮掩自己的容貌了怎麽辦?
青陽頓時覺得,自己掀開車簾的舉動太冒險了,尤其是,守城的侍衛就在旁邊,别人不好說,他們肯定是見過那張懸賞皇榜的。
他正想放下掀到一半的車簾,但其中一個守城侍衛卻伸手過來扯住了車簾:“例行檢查,車上都有什麽人?”
“……是我妹妹。”雖然知道例行檢查是進城的必備程序,但青陽還是有點心虛,“她身子不好,路上發了疹子,所以不能見風,還望軍爺行個方便。”
後半段話他說的順暢多了,因爲他已經看到夏九歌的臉被圍巾蒙的嚴嚴實實的,隻留下閉着的眼睛露在外面,沒有任何破綻。
說着,他手指一翻,已經從袖子下面悄無聲息地遞了點碎銀過去。
這一路上,爲了避免麻煩,他都是這麽做的。
然而這一次,後者卻沒有接他手裏的銀子,見他還保持着塞錢的姿勢,甚至還強硬地推了回來。
青陽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那人就把車簾放下了,同時揮手示意他們走開。
“這種病會過人的,你們遲幾日,等好了再進城吧,”侍衛不耐煩道,“下一個!”
青陽趕緊發揮無賴本色,牢牢地霸住了隊伍的前排,滿臉賠笑:“軍爺,我妹妹病的不重,很快就好了,外面這荒山野嶺的,我們沒地方去啊,我會好好看着她,不會讓她出門的。”
那侍衛絲毫不爲所動,用力推了青陽一下:“讓開讓開!”
青陽被他推得後退了一步,本能地握緊了拳頭要沖上去,但馬車裏卻突然伸出一隻手來,按住了他的胳膊。
青陽的目光頓時一怔,眼前的那隻手,纖細如舊,但卻褪去了從前的蒼白,由内而外地發出光澤來,看上去和之前截然不同。
随着她的動作,寬大的衣袖滑落少許,露出的肌膚在月白衣袖的襯托下顯得越發瑩潤。
不僅是青陽看呆了,周圍的雄性生物都看傻了眼,連剛才那個侍衛也不例外。
看到那個之前還兇巴巴急着趕走他們的侍衛如今的樣子,眼珠子都挪不開了,青陽皺眉咳嗽了一聲,立刻松手後退,想把車簾重新拉好。
然而,夏九歌卻勾住了車簾,露出一點縫隙來:“官差大哥,是我哥哥太擔心我了,其實我已經沒事了,不信你看啊。”
她的聲音很輕很軟,讓人的耳朵無端端地發酥,那個侍衛哪裏抗拒得了這樣的誘惑,而且面前車簾露出的一點點縫隙,似乎是專門爲他而留的。
于是,他果斷彎腰探頭過去看了。
青陽的個頭比那個侍衛要高大,所以從他頭頂看過去,恰好能看到夏九歌尖尖的下巴。
顯然,她已經放棄了掩飾自己。
青陽隻覺心下一抖,不明白她爲什麽要這樣做,萬一她被這個侍衛認出來了……他的拳頭再度不自覺地握緊,決定隻要這侍衛敢喊人,他就毫不猶豫地幹掉他。
當然,他完全沒考慮過當衆殺人的後果,某位一根筋的大當家腦子裏永遠是單線思路,一旦認定了眼前這侍衛會帶來風險,他心裏盤算的就是該怎麽做掉他了,完全想不到其他。
聽到侍衛的笑聲,青陽如臨大敵,另一隻手已經反向後背,悄悄去摸劍柄。
“沒錯,姑娘你果然已經痊愈了,既然如此……”侍衛笑着直起腰來,對同僚做了個放行的手勢。
他的同僚們顯然不能理解他态度的突然轉變,又或者是好奇車裏姑娘的真實容貌,所以都往前擠了擠:“不是說出疹子了嗎,怎麽能放行?”
剛才對着夏九歌還和顔悅色的侍衛瞬間變臉:“怎麽,懷疑老子說假話啊?信不信我上報到城守大人那裏去,抽你們一頓鞭子!”
被他發了這麽一通脾氣後,其餘侍衛互相看了看,便撇撇嘴退了回去。
青陽還在發愣,剛才那侍衛已經一眼瞪了過來:“看什麽看,還不走?”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有這樣的好運氣,他手忙腳亂地趕着馬車走了,火燒屁股一樣催馬走過了兩條大街,才敢去車廂去看夏九歌。
掀開車簾時,她也正擡頭看向他,隻不過看了一眼,青陽就再次陷入石化狀态。
雖然之前看到過她手臂的異樣,已經有點心理準備了,但現在看到她同樣發生了變化的容貌,他還是被震撼的不要不要的。
确切地說,那還是她的臉,眉眼五官和從前一樣,和初見時相比,隻是褪去了眉宇間的稚氣,眉眼顯得銳利許多。
但是,她之前因爲受傷而蒼白的肌膚,卻和手臂一樣,變得剔透瑩潤。
她的容貌,仿佛新升起的月亮一樣,照亮了昏暗的車廂,也晃花了青陽的眼睛。
“你……怎麽……這是怎麽……”青陽果斷結巴了,說了半天都沒弄明白自己想說什麽。
夏九歌挑挑眉,還以爲他是問自己剛才是怎麽蒙混過關的。
狡黠地沖他眨了眨眼睛,她抿嘴一笑:“攝魂術,拿他來練手試試,沒想到成了。”
看着她靈動的眼睛,青陽臉上的表情更詫異了,下意識地擡手指着她的臉:“你的眼睛……”
原本蒙在她瞳孔上的那一層血霧,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了,如今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無比,仿佛能讓他照見自己的影子。
“這事,說來就話長了,”夏九歌瞟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如先找個地方落腳吃飯?不過,還得先跑趟錢莊。”
在京城這種繁華的地方,自然是有錢行遍天下,夏九歌無比慶幸自己當初抱着必死的決心去須彌山時,沒有立遺囑把這些錢都給捐了。
鑒于攝魂術的使用十分耗費靈力,而且目标單一有限,不适合對一個以上的人使用,所以夏九歌還是蒙着臉跟青陽進了客棧投宿,然後讓小二把飯菜送到房間來。
應她要求,這次投宿選的是京城裏最大最貴的客棧,點的菜更是……
看着店小二先是搬了一張加長的桌子進來,取代了屋子裏原先的那張小巧的,然後才陸陸續續把碗碟擺滿,青陽的肚子十分不争氣地咕噜噜叫了。
但是,他還是比較在意夏九歌現在的狀況,于是硬生生把目光從美味佳肴上挪開,換了疑問的表情看向她。
盯着店小二出門後,夏九歌迅速解下遮住大半張臉的圍巾,深深吸了一口飯菜的香氣,然後就迫不及待地從烤雞上撕下一條腿,塞進嘴裏後才含糊不清道:“吃啊,别客氣。”
這些日子一直在冥界或須彌山這種比較魔幻的地方打轉,銀票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
青陽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樣子,反而更擔心了:“你到底是怎麽了?”
回京城的這一路上,她幾乎是毫無食欲,連稀粥都要他一點點喂下去才行,哪怕是在幾個時辰之前,情況也是如此。
可是現在……青陽看着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啃的正歡的夏九歌分心去拿筷子夾蝦仁,結果就被青陽直勾勾的目光給驚到了,筷頭上的蝦仁啪嗒一聲掉在了桌子上,讓她無比心疼。
“大當家,拜托你先吃了飯再問我問題成麽?”
見青陽還是一副直勾勾的樣子,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就當體諒一下孕婦好不好?”
美食的香氣還在堅持不懈地飄着,夏九歌隻想快點填飽肚子,這一路上,她可是餓的夠嗆,現在好不容易恢複過來,她覺得自己簡直都能把這一桌子的菜給掃蕩了。
當然,她堅信自己并不是那麽饞的,罪魁禍首肯定是她肚子裏的那隻小的。
男娃女娃她不知道,但從眼下她對各種食物都胃口大開的情形來看,肯定是個小吃貨沒跑的了。
然而,再次夾起來的蝦仁還沒入口,就出師未捷身先死。
“你說什麽?”随着這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青陽已經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這普通的木頭桌子哪裏經得起他一拍,果斷斷了條腿,桌面便不争氣地被滿桌的碗碟給壓趴下了。
被震掉了筷子的夏九歌,隻來得及搶救出看上去最誘人的紅燒肘子和四喜丸子……
端着那兩盤菜,看着地上摔的一塌糊塗的美食,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做出了犧牲和讓步:“那什麽……邊吃邊說,總可以了吧?”
“你先說說,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青陽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之前想知道什麽,滿腦子回響的都是她剛才那句話。
孕婦,按照字面的意思理解……
他的目光艱難地下移,落在了她現在看上去并不算突出的小腹上。
夏九歌沖他翻了個白眼:“大當家的,作爲一個威武雄壯的爺們,你這麽八卦真的好麽?”
眼看青陽又要發出獅吼神功,她果斷先把兩盤菜放到了安全的地方,才開始向他斷斷續續的解釋,當然,這斷斷續續的原因并不是心虛,而是她要一邊吃飯一邊說。
等兩盤菜終于見底之後,她總算是把事情的經過交待了個大概。
坐在對面的青陽,已經徹底石化,放在膝蓋上的雙拳握得要多緊就有多緊,夏九歌簡直懷疑他的血管分分鍾都會爆掉。
爲了轉移個話題來分散他的注意力,她果斷把回憶過去改爲了展望未來:“那個什麽,明天老娘要去搶親,你幫個忙呗?”
咕咚一聲,青陽坐着的凳子也缺了兩條腿,這純粹是被他坐斷的。
霸王寨的大當家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聲音有點抖:“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