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棘手的問題,大約要等傅陽現身後,才能慢慢揣摩了。
“那,我們現在……”夏九歌看着湖對岸的激戰,秀眉深鎖。
其實不用傅子恪回答,她也知道答案就隻有一個字——等,事實證明果然如此。
爲了打消她的擔心,傅子恪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新生的龍神力量很強,九尾妖狐本來就是倉促晉位的,更何況還和前任龍神打了一架,勝負的結果很明顯,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夏九歌明白,等待的原因,是爲了逼傅陽現身。
如果妖狐落敗的話,對龍神的力量賊心不死的傅陽……就暫且還稱他爲傅陽吧,反正現在隻是猜測他也是龍神九子之一,具體哪個完全不知道……妖狐一旦失手,他一定會現身的。
雖然知道傅子恪說的是事實,也知道讓傅陽現身才是重點,但夏九歌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
擔心那個粗線條慣了的嘲風,會不小心被妖狐鑽了空子。
畢竟,之前她可是親眼看到,剛化龍完畢的嘲風就那麽從雲頭上栽了下去,對于龍神來說,這應該是很狼狽的經曆了吧。
所以,她還是爲嘲風捏了把汗。
然而,事情的發展也竟然讓她烏鴉嘴了一把,就在她緊張地注視着戰況的當口,妖狐的攻勢陡然加快,而嘲風就像是走神了一樣,竟然沒能避開那些帶着凜厲殺氣的光弧。
龍吼聲傳來,蒼青色的龍身陡然扭曲。
幾乎是與此同時,光弧形成的網陡然收緊,限制了嘲風所有的行動,裹着他重重地砸在了湖邊的地面上,整座須彌山仿佛都跟着晃了晃。
看到嘲風被紫色的光網束縛住,隻能徒勞地在地上掙紮,夏九歌的心跳空了一拍,想也沒想就沖了過去。
傅子恪本能地拉住她,卻被她情急之下一掌推在了胸口的傷處,手便不由自主地松脫了。
而她已經像是離弦的箭一樣,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妖狐剛才那一擊已經竭盡了全力,自然擋不住來勢洶洶的夏九歌,被她周身爆發出的靈力撞飛,一頭栽進了湖裏。
夏九歌正想去解救嘲風,然而一個人卻從天而降,徑直擋在了她和嘲風之間。
不出所料,那人就是傅陽。
終于等到他現身,隻可惜情形完全和預想的不一樣,嘲風現在被妖狐的網束縛住,毫無還手之力,而她身後,傅子恪并沒有跟上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那胡亂推出的一掌傷到了。
一手好牌瞬間打爛的心情,就是此刻夏九歌的感覺。
媽蛋,她還是沖動了。
那麽,就隻有靠自己來做掉傅陽了,不管怎麽樣,她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陰謀得逞。
她才剛召喚出月魄,傅陽嘴角已經勾起了陰冷笑意:“你若是動手,我現在就宰掉那小子毀掉他的魂魄,你乖一點,我或許可以考慮重新給他找個肉身苟延殘喘。”
夏九歌眸光一緊,他這是在拿嘲風的安危來威脅她。
她還沒回答,嘲風已經氣喘籲籲道:“别聽他胡扯,想殺老子就來啊,老子倒要看看誰能宰掉誰!”
他話音未落,傅陽已經一指彈出,隻見一抹光弧閃過,嘲風身上所覆蓋的蒼青色鱗甲間,陡然血光迸現,而嘲風的聲音也瞬間變了腔調。
夏九歌的臉色蒼白了一下,她知道龍鱗堅不可摧,但傅陽這一彈指之間竟然能傷到嘲風,這力量……得有多可怕?
“他隻不過是恰好針對了龍的弱點而已,和力量無關。”
傅子恪的聲音,解答了她心中的疑問。
“那顆五曜聖石,是天崩地裂時,遠古大神用來補天的材料,他是用了聖石的粉末加持,才能傷到龍神真身。”
夏九歌這才明白過來,傅陽捏碎五曜聖石是早就打算好的,和她當初的決定完全無關,就算她當時答應了他的條件,他也會找其他理由毀約的。
捏碎五曜聖石隻不過是給她看的,他肯定在手心裏藏起了足夠用的粉末。
“陰險,無恥。”她從牙縫裏迸出這兩個詞來。
傅陽的如意算盤簡直打的太精了,如今聖石已毀,僅有的粉末都在他手中,等他奪了龍身成爲新的龍神之後,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什麽能傷到他的東西了。
被她罵了,傅陽不怒反笑:“要不要和我做個交易?”
沒等夏九歌回答,他已經繼續說了下去:“還是剛才的條件,我可以考慮給嘲風重新找個肉身遷居,反正他還另外有個真身在,隻要找到就行了,不過,我要一個人的性命作爲交換條件。”
“不行。”夏九歌想也沒想就一口回絕。
他的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他說的是“要一個人的性命作爲交換”,顯而易見,這個人并不是指她自己,如果傅陽想要她的命的話,直截了當地說“我要你的命”不就完了,何必要費勁巴拉地繞彎子?
除了她之外,在場的人就隻有……
顯然,這次傅陽是沖着傅子恪來的。
夏九歌緊緊地盯着眼前的人,并沒有留意到,在她斬釘截鐵地說出“不行”二字時,嘲風的掙紮陡然停止了。
“我能做主的,就隻有我的命而已,你我之間的交易,無須牽扯到其他人。”她的态度十分堅決。
然而,她的話對傅陽來說,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
此人就像是完全沒聽到她的原則,隻是冷冷一笑:“看來是我的籌碼還不夠多。”
他一揮手,便有人押着三個人走了過來。
夏九歌心裏一沉,顯然,在姬琉璃死後,他已經完全接管了姬琉璃帶來的人,如今被押着走過來的,正是元立和阿珍阿珠姐妹倆。
巨大的内疚感湧上心頭,被龍神帶走之後,她一心惦記的就是傅子恪的安危,卻把弟弟元立忘記了。
原來他們從湖中脫險後,便又落到了傅陽手中。
顯然很清楚她的軟肋在哪裏,傅陽一手揪住元立的衣領,把他扯了過來。
元立的神智看上去并不清醒,不知道是之前嗆了水的緣故,還是被傅陽做了什麽手腳,總之,十幾歲的少年落在他手中,就像是落入虎口的獵物一樣,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隻能任由擺布。
“既然嘲風在你心裏的分量不夠重,那麽加上這小子的命,如何?”
夏九歌咬破了嘴唇,說出的每個字都帶了濃重的血腥氣:“我說過了,你要和我做交易,就不要牽扯到其他人,我能做的就隻有自己的主。”
傅陽輕佻一笑:“可是,就憑你的這張臉,卻能讓人心甘情願爲你而死呢,是不是?”
最後一句話,他并不是在問夏九歌,而是越過了她的肩膀,直接向他身後的傅子恪發問。
“不要!”夏九歌急急回身,雙手撐在了傅子恪的胸口上,試圖阻止他,“他是個瘋子,你不要和他說話!”
傅陽冷冷地和傅子恪對視,語氣鄭重:“隻要你肯付出性命,我便放嘲風和這小子一條生路,自然,你的女人也能保全性命,如何?”
“你閉嘴!”明顯地看到了傅子恪眼中的神情有所變化,夏九歌來不及回頭,便沖着傅陽嘶聲吼了一句。
但是,傅子恪已經拂開了她的手,徑自迎了上去,薄唇微啓間,便吐出了一個“好”字。
夏九歌隻能死命抓住他的衣袖,同時對傅陽吼道:“你爲什麽要和他過不去!”
這人爲什麽對傅子恪充滿敵意?從剛才到現在,他有意無意地都在針對傅子恪。
可是,傅子恪不過是做了保護龍神魂魄的肉盾而已,他和龍神九子的關系僅限于此,但是,這個寄居在傅陽身體裏的混蛋,到底爲什麽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才肯甘心?
出乎意料,傅陽竟然回答了她的問題。
“他不自量力,竟然敢偷襲我,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指的偷襲,顯然是之前傅子恪在湖底裝死的那一次,看樣子不僅傅子恪受了傷,這家夥應該也傷的不輕。
“你……你特麽神經病!”夏九歌忍無可忍地罵了出來。
然而辱罵對于這種滿心隻有權力欲望的蛇精病沒有絲毫作用,她隻能用力地抓緊傅子恪的衣袖,拼命搖頭:“不要答應他,萬一……不是萬一,他肯定會說話不算數的。”
傅子恪垂眸看着她:“一直沒有問過你,我和元立在你心目中,誰更重要?”
“當然是……”夏九歌想當然地開口,說了三個字後才發現無以爲繼。
這個問題,簡直就是我和你媽同時掉進河裏先救誰一樣,是個永遠無解的問題。
愛情和親情,向來都是天平上等重的砝碼,讓她怎麽選?
曾經用生命保護了她的夏雲铮和蘇簡夫婦,在這世上留下的唯一血脈就是元立,她無以爲報的恩情,隻能傾注在這個弟弟身上,讓她眼睜睜地看着他去死,她做不到,更何況,傅陽手中除了元立之外,還有嘲風這個籌碼。
但是傅子恪……如果她可以自私一次的話,她一定會選擇讓他活下去。
然而,她如果自私了這一把,後半輩子可能都會活在對父母弟弟的愧疚中。
“我……”她迫切地想要說些什麽,因爲再這樣沉默下去,傅子恪可能就會做出選擇了,但是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傅子恪低眉一笑 “其實我想說,這個問題一點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你在我心裏是最重要的。”
夏九歌怔然擡眸,眼睛裏不知爲什麽已經多了淚水。
他溫柔的歎息傳入耳中:“所以,你不能做的選擇,我替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