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風化龍之後,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很沒有面子地從雲頂上栽了下去,重重地落在了湖邊,撞得整座琉璃宮都搖晃了一下。
新生的鱗片堅硬逾鐵,根本感覺不到絲毫疼痛,然而嘲風卻遲遲沒從地上起來。
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自己的前爪上,那裏本應該有夏九歌的魂魄,但是現在,空無一物。
凡人的魂魄離開了軀體的庇佑,根本無法和須彌山強大的結界相對抗,就隻有灰飛煙滅這一條路可走。
也就是說,就算他現在追到冥界去也是無濟于事,根本找不回來她的魂魄。
“臭丫頭,臭丫頭!”嘲風咬牙切齒,“你還欠老子那麽大一筆債沒還,誰允許你,誰允許你……”
後面的話,他怎麽都說不下去了,碧綠的眼睛失卻了剛才的神采,微微有些呆滞。
“真可惜,看來你來晚了一步,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一個微微沙啞的女聲傳來,正是那九尾妖狐的聲音。
她柔媚的聲音裏除了疲憊,竟還有些許慶幸的意味。
然而,男人冰冷的聲音傳來,瞬間打破了她的所有希望:“他搶先一步化龍又如何,不過是從頭再來一次而已。”
和從前一樣,她根本看不到那男人的身形,但他的聲音卻如影随形,不管在何種境地下都能準确地出現在耳邊。
而她,除了聽命行事外,沒有其他辦法,畢竟阿鬥他們都在這個詭異男人手裏。
而這男人從不曾在她面前現身,她甚至不知道這人眼下藏在須彌山的哪一處,自然是連反殺的機會都沒有半分。
九尾妖狐花容失色,咬牙恨恨道:“我隻答應幫你對付龍神……”
“不錯,他現在便是新的龍神。”男人冷冷地指出了這一點。
妖狐咬了咬唇:“新生的龍神很強,我沒有把握。”
男人絲毫不爲之所動,聲音裏甚至帶了一絲輕蔑:“那又如何?我逆天而行讓你修出九尾,爲的便是現在所用,你若做不到,我便自己來就是了,隻是你老巢裏的那些妖獸,就……”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但其中的威脅意味卻溢于言表。
九尾妖狐的臉色越發蒼白,眼底幽紫光芒閃爍,似是下定了決心。
她撮唇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吼,周身豔紫色的靈力全數釋放,在虛空中織就了密密的網,往仍然一動不動的嘲風身上罩去!
危險近在咫尺,但那條蒼青色的龍仍像是失了神智一樣,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九尾妖狐險些把自己的一口牙都咬碎了,靠,這龍神選的繼任怎麽那麽不靠譜?她都發出尖叫聲來提醒了,這貨竟像是聾了一樣,完全不給任何反應!
她這一猶豫的工夫,那男人已将冰冷語聲送至耳邊:“看來,你是不打算管那幾個崽子的死活了,既然如此……”
如果妖狐此刻仔細傾聽的話,便能聽出這男人的聲音和從前有所不同,但她眼下一心惦記着阿鬥他們的安全,所以全然沒有留意這些細節。
“不!”妖狐一想到那幾個日日叫着自己阿姐,相伴了數百年的小夥伴,心髒頓時抽緊,當下再也不容半分留情,便全力向嘲風攻去!
湖邊惡戰在即,而高高的雲頂之上,原本靜靜躺着的夏九歌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之前已經歸于平靜的胸口重新有了起伏,她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得從嗓子到心口都是一線火辣辣的疼,差點讓她眼淚都出來了。
她休克的時間太久了,所以才會出現這種不适應呼吸的情況。
忍着胸口的不适感,她調息了半天,總算是緩過勁來了,隻是手腳還有些麻木不聽使喚的樣子,也是休克的後遺症。
“臭龍神,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麽過分,一點都不懂得愛護小輩。”夏九歌憤憤地嘀咕了一句,滿心不爽。
當時她魂魄出竅,倒像是開了上帝視角一樣,把事情看得很是明白。
顯然,龍神見她不配合說服嘲風,便用了這“陰損”的一招,拿她當做威脅嘲風的籌碼,一言不合就取了她的性命,逼迫嘲風爲了救她而接任龍神之位。
然而,嘀咕了那一句之後,夏九歌也默然了。
畢竟前代龍神已死,她若是再揪住對方出陰招這一點不放,未免也有點不尊老的嫌疑。
更何況,她現在好端端地活了過來,并沒有像龍神說的那樣灰飛煙滅,這大概是因爲那位龍神做了什麽手腳的緣故吧……
不過不得不說,那位龍神閣下的戲做的不錯,當時她還真以爲他沒有估準大限之時,還以爲自己的魂魄真的要交待在須彌山了,真是吓的夠嗆。
拍拍胸口理順氣息,夏九歌覺得要盡快去找嘲風說清楚,那個一根筋的家夥,現在八成以爲她已經挂了。
他化龍的時候,她的魂魄就從他松開的爪子裏飄了出來,把這家夥發現她不見了之後那悲憤交集的神情看了個一清二楚,自然,他從雲頭上栽下去的狼狽模樣她也是盡收眼底。
不盡快解釋清楚,這家夥還不知道會做出多少離譜的事呢,更何況,她還要去救……
夏九歌剛站起身來,一擡頭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對面,差點再度休克。
“傅子恪你……”才剛叫出他的名字,她心裏就有種冰冷的感覺逐漸漫了上來。
他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爲什麽沒有第一時間跑過來查看自己的情況?
還有,他的表情,爲什麽如此冷漠,就像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般,冷漠而警醒,就像看着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她。
夏九歌瞬間覺得天塌了半邊,之前在湖底的情形再次襲上心頭。
她在湖底昏迷之前,曾看到傅陽走向了傅子恪。
傅陽當初,是想要把魂魄移到傅子恪身上的……那麽,這是不是就能解釋,他此刻古怪反常的原因了?
喉嚨裏就像是被什麽塞住了一樣,眼底也澀澀的有酸意湧動,但眼下情勢未明,她隻能把這些即将崩潰的情緒硬生生按捺住。
兩人就這麽站在雲頂的兩側遙遙對望,臉上的表情都很不自然。
夏九歌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召喚出了月魄,遙遙指向傅子恪,或者說是,指向那個擁有傅子恪外表,内裏卻不知道是什麽材料的人。
“你是誰?”她咬牙發問,聲音和手指都有些顫抖。
萬一他真是傅陽,那麽,她會動手殺了他麽?
會,還是不會,不到這件事發生之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怔怔地看了她幾秒鍾,傅子恪忽然笑了,還是他熟悉的笑容,眉梢和嘴角挑起的弧度都是他慣常的樣子,于無奈中帶了少許寵溺。
夏九歌的心忍不住就是一動,随即被自己硬生生給按了下去。
一個笑容不能說明問題,她這樣提醒自己,别忘了傅陽也是個做戲高手。
見她不爲所動,傅子恪眸底湧起了深深的無奈,終于沉聲開口:“是我。”
略微停頓了一下,他揚起了一邊眉毛:“不過是一時半刻不見,做娘子的竟然連夫君都不認得了,你說該不該打?”
他的語氣、神情都和從前的傅子恪别無二緻,但夏九歌卻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跑過去抱住他的想法,揚起了下巴:“好啊,你說你是我夫君,那就說些隻有我們才知道的事情。”
咳咳,這個測試方法是有些老土,但她實在是想不到其他辦法了。
話說移魂之後,會不會得到原主的記憶,就像她這樣?夏九歌頓覺頭如鬥大。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傅子恪微微一笑:“你我都知道的事情,别人也有可能知道,不如我說些你不知道的,獨一無二的事情,如何?”
“什麽?”夏九歌的聲音和此刻的心情一樣繃緊了。
“還記得我們在天牢裏見面的時候麽?”傅子恪語聲溫潤,“你那時候問過我,打算把你關多久。”
夏九歌轉轉眼珠,從記憶深處把那個碎片挖出來……咳咳,時間過得其實并不太久,但兩個人之間發生了太多事情,所以感覺上已經比較久遠了。
那時候她努力扮演傻白甜,指望着能靠這個讓他放了自己。
然而那時候,這個男人卻給了她一個崩潰的答案:“少則三五日,多則一輩子。”
想到當初他臉上可惡的笑意,夏九歌就氣不打一處來:“說來說去,說的不還是你我知道的事情麽?”
傅子恪低眉一笑,無限魅惑地重新擡眸看着她:“你還問我,是誰的一輩子,我說都一樣,那是因爲……”
他停頓了一下,在捕捉到夏九歌臉上明顯的好奇表情後,才繼續說了下去:“那個時候我便已經認定,你這輩子都要和我綁在一起,休想逃離。”
剛才還一臉緊張的夏九歌瞬間石化,握住月魄的手不知不覺地也垂了下去。
原來,他說的“都一樣”竟然是這個意思……
她的唇顫抖了一下,竟然有些結巴了:“可……可是,那個時候我們……我們才剛……”
那時候他們才剛認識好不好,這麽快就上升到了一輩子的高度……
傅子恪鎮定地說了下去:“沒錯,我對你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
夏九歌在心底悄悄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剛才還萎靡不振的心髒頓時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砰砰地撞擊着她的胸口,恨不得要跳出來了。
媽蛋,一見鍾情這個惡俗的字眼,什麽時候竟然會讓人聽得心頭小鹿亂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