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九歌做噩夢了,夢到傅子恪的臉就像是正在融化的蠟燭一樣,逐漸失去了原有的輪廓,最後……變成了傅陽的臉。
偏生那男人還擡起頭來,沖她邪魅一笑,頓時笑得她一顆心都涼透了。
她猛然從夢中驚醒,大汗淋漓。
然而,眼前既沒有傅子恪,也沒有傅陽那個陰謀家,隻有……某條黑龍一對碩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瞪着她。
靠,被這對大眼珠子瞪着,不做噩夢才怪。
夏九歌打量了一下周圍,發覺他們已經離開了湖底,現在所在的地方,好像是……天上?
“這裏是琉璃宮的雲頂。”龍神如此解釋道。
雲頂,顧名思義,就是比雲還要高的所在,坐在這裏,連雲朵都隻能在腳下徘徊,如果不是地面如此堅實,夏九歌簡直都要以爲自己坐在雲彩上了。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我要回去找傅子恪!”
昏迷前看到的那最後一幕,讓她心驚肉跳。
假如傅陽真的占據了傅子恪的身體,那麽,在面對他的時候,她是否還有勇氣動手殺人?
不行,現在不能想這種事,走一步看一步,說不定現在還來得及阻止傅陽,說不定他還沒能完成移魂。
夏九歌已經站起身來,卻發現自己所在的高台壓根就沒有下去的路,除非是……跳下去。
“來不及了。”龍神突然開口,夏九歌頓時一驚,還以爲是自己剛才已經不自覺地把内心的想法說出來了,結果卻遭到了一盆冷水潑下來的待遇。
“不可能!”她斷然道,“那個王八蛋要是敢移魂,我就把他的魂魄再移出去,挫骨揚灰!”
龍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靜默片刻才解釋道:“是我的時間不多,來不及了。”
夏九歌不由得一愣,從龍神的語氣裏竟聽出了濃重的無奈。
“你怎麽了?”
他不是神麽,就算是像傅子恪說的那樣,在合魂之初會有一段時間很虛弱,但隻要過了那個時限,應該就可以了吧?
但是聽龍神的口氣,好像并不是這個樣子。
眼看這條之前揶揄她揶揄的口齒伶俐,現在卻沉默是金的黑龍,夏九歌簡直有種心急火燎的感覺:“到底什麽事,你快點說了可不可以?我……我們還要去救傅子恪!”
靠她自己顯然有點懸,那裏不光有傅陽和姬琉璃,還有一隻頂級妖獸,所以,她特意把“我”改成了“我們”,在言語上直接把龍神和自己綁上了同一條船。
龍神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真的想救傅子恪?”
“廢話!”夏九歌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是我夫君,我不救誰救?”
龍神沒有再說話,隻是上下打量着她,目光中充滿了審視的意味。
夏九歌被他那種細細審視的目光盯得發毛,不由得皺了皺眉:“做神也要知恩圖報的好不好,他替你保管了那麽久的魂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該不會是想不管他吧?”
龍神靜靜地看着她,沉聲道:“在這世上,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價。”
這個句子,再加上這種語氣,夏九歌再熟悉不過了。
尼瑪,還以爲神是多麽高大上的存在,敢情也是做事情要講條件的主兒。
一想到現在生死不知,還很有可能受到傅陽威脅的傅子恪,夏九歌便咬牙應道:“好,你要我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你能付出的最大代價。”龍神如是說道。
夏九歌咬了咬唇,再次在心裏把龍神從頭到腳都鄙視了一通。
尼瑪,神的本事沒見他展現出來多少,神的脾氣倒還表現的挺淋漓盡緻,其中最讨厭的就是說話故作高深,讓别人猜來猜去這一點。
靠,說的直白些會死麽?
不過,這個“死”字倒提醒了她,她現在能付出的最大代價,大約就是自己的性命了吧。
她身上除了一摞凡間的銀票外,剩下的就隻有自己這條命了,夏九歌顯然不認爲,金錢對龍神來說會有什麽作用,所以,他所謂的代價,就是她的命?
“不敢的話,就不用……”龍神一句嘲諷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她幹脆利落地應了個好字,緊接着她手裏就多了一支發钗,尖利的钗頭正正抵上了她的咽喉。
“我可以去死,但你保證要救他。”夏九歌簡短道。
龍神眯了眯眼睛,目光在她手中的發钗上停留了一下,随即應道:“好。”
夏九歌抿抿唇,因爲過度用力,唇色都有些發白了,她握住發钗的手也跟着顫抖了一下。
如果傅子恪知道,自己當初送她的定情信物,如今竟成了她自殺的道具,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她咬緊了牙關,但手裏的發钗卻遲遲沒有捅下去。
龍神從鼻子裏不屑地哼了一聲,聽那動靜就是一副“早知道你會賴賬”的意思。
“你才賴賬呢,蠢龍,”大概是覺得橫也是死豎也是死,夏九歌反而豁出去了,本來隻是在心裏小小的诽謗一下,現在竟毫不客氣地把蠢龍這兩個字挂在了嘴邊上,“我的條件還沒說完呢。”
龍神被“蠢龍”這個稱呼華麗麗地噎了一下,語聲中有點惱羞成怒的小情緒:“你以爲你值很多條件麽?”
夏九歌揚一揚下巴:“廢話,龍神主動和我談條件,你說我值不值?”
被她言語和表情中的自信打敗了,龍神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吧,還有什麽?”
真是,被這小丫頭給打敗了,竟然拿他來說事兒,假如他說不值的話,豈不是變相地貶低了自己?
真是沒見過這麽膽大包天的姑娘,怪不得……
龍神又瞄了一眼她手裏的發钗,目光特别在钗尾的那顆珠子上多停留了片刻。
“我要你解開那個三生咒,”夏九歌理直氣壯,見龍神沒有立刻回答,又迅速補充了一句,“别告訴我你做不到啊,神不應該是無所不能的麽?”
就算五曜聖石毀了,應該也會有其他的方法,能抹去三珠樹上的符咒吧……夏九歌忐忑不安地想着,目光緊張地看向龍神,生怕他說出沒辦法這三個字來。
“你都是将死之人了,計較這個有什麽意思?”龍神反問道,“不要以爲你還有來世可以期許,雲頂是須彌山的終極幻境,死在這裏,你連魂魄也會灰飛煙滅,這就是我要你付出的代價。”
他本以爲,告訴她這件事後,夏九歌會害怕,至少也要瑟縮一下吧。
然而,她的表情卻沒有任何一點能和恐懼挂上鈎的痕迹,恰恰相反,她嘴角竟然還露出了少許笑意:“那又怎樣,就算我死了,我也不能允許我夫君和别的女人雙宿雙飛,玩兒什麽三生三世的無聊遊戲。”
哼,看來神也沒什麽了不起的,連女人是這世上最自私的生物這種道理都不知道。
不過,她笑并不是因爲自己的自私心态,而是知道這件事确實還有轉機。
如果真的隻有靠五曜聖石才能解開三生咒的話,那龍神就會直接拒絕她了,而不是反問她問題。
既然他這麽問了,那就說明他有辦法去掉三珠樹上的符咒。
知道這一點,夏九歌就覺得莫名的安心。
她才不要做什麽聖母白蓮花,既然傅子恪是她的夫君,那她就要誓死捍衛夫君的清白……咳咳,清白這個詞用在這裏貌似有點别扭,管不了那麽多了,反正她就是不願意看到他和沈素櫻被綁定在一起。
龍神現在是徹底搞不明白她的想法了:“就算三生咒解了,就算他這輩子爲你守身如玉,但下輩子呢,他總歸還會……”
他的疑問還沒說完,就被夏九歌翻了個大白眼。
“蠢龍,你學八卦的吧?作爲一個高大上的神,你對我們這些凡人的感情問題這麽好奇幹什麽?”
簡直就是十萬個爲什麽的架勢,她都快無語了。
“好了好了,别廢話了,本姑娘馬上就挂了,你該救人救人去。”夏九歌不耐煩地擺擺手,順便活動了一下手腕。
都是這龍神廢話太多耽誤時間,她舉着發钗的手腕都酸麻了。
如果不是指望着靠龍神去救傅子恪,她才懶得和他說這麽多話。
再次把發钗貼上喉嚨,夏九歌心裏有點恍惚,早知道這一分别就是永遠,她剛才就多抱他一會兒了,可惜現在,就算是想再看那個男人一眼也來不及了。
她閉上眼睛,竭力想要記起他的模樣,然而越是刻意去想,腦海中就越是混亂一片,壓根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他。
管不了那麽多了,每多耽擱一秒,他就可能面臨更大的危險。
“蠢龍,你說話要算數。”她低低吐出這句話來,手指微微加力,發钗便猛然向頸側動脈劃去。
在生死攸關的時刻,她忘記了自己已經是這個世界的靈師了,有很多種可以優雅去死的方法。
這一刻,她隻是依據前世裏的思維本能,選擇了自殺的方法。
雖然這樣做,看上去會非常……慘烈。
發钗刺破了皮膚,隻要再前進少許就會劃破動脈,到時候……
鮮血狂噴的情形卻并沒有出現,夏九歌隻覺得手中的發钗突然變得火熱,燙到讓她根本都握不住,本能地松開了手。
發钗掉落,而她手心裏也多了被火焰灼燒的痕迹。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帶着熟悉的暴躁感覺:“臭丫頭,你是不是傻了,誰允許你去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