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特麽也瘋了?”夏九歌用力抓住了薛遇的手腕,現在森森地覺得,眼前這倆人還真是母子,都是瘋起來沒底線啊。
不過還是有區别的,一個是瘋的玩兒别人的命,一個是瘋到玩自己的命。
薛遇擡眸沖她粲然一笑:“你不是一直想殺了我替傅子恪報仇麽?現在是個好機會。”
“好你個大頭鬼,老娘不屑于乘人之危!”夏九歌惡狠狠道,“你給我聽好了,你這條命是欠我的,你必須好好留着,等本姑娘有朝一日光明正大地取回來!”
薛遇的眼神很柔軟,很溫和,但就是這樣的眼神,讓她隐約有點不好的預感。
就好像,他對這個世界已經沒了任何留戀一樣,眼睛明明還看着她,但卻像是透過她在看一個很遙遠的地方,眼神完全沒有焦點。
“薛遇,你聽沒聽到我說的話?”夏九歌咬牙切齒地低吼,試圖把他的注意力拉回來。
她确實做到了,薛遇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情緒似乎有點變化。
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薛遇重新變得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知道我是怎麽殺了傅子恪的嗎?”
聽到傅子恪的名字,夏九歌心下一沉,聲音像是上過了的弦一樣,緊繃的有些不自然。
“我現在,不想和你讨論這個。”
媽蛋,她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說服自己,不要弄死薛遇。
但是現在,這家夥的所作所爲,簡直就是在不遺餘力的找死!
沒錯,傅子恪就是她的死穴,而他的死,更是她内心深處不能去觸碰的部分,連她自己都不确定,下一刻她是否還能保持理智。
夏九歌閉了一下眼睛,告誡自己,不管對方說什麽,她一定不能動搖決心。
不能讓姬琉璃去須彌山,不管對方有什麽陰謀,都不能給她以實現的機會,所以,她現在需要薛遇繼續活着,不能讓他完成對山河社稷圖的獻祭!
覺察到了她内心的激蕩,薛遇眼底竟然掠過了一抹勝利的笑意,繼續說道:“其實,是他主動來找我的。”
剛才下的決心,瞬間都被這句話打散了,夏九歌本能地立刻反問:“爲什麽?”
“他知道你答應去須彌山,是爲了解開他身上的三生咒,所以,他來求我殺了他,這樣的話,你就沒有去須彌山的理由了。”
他每多說一個字,夏九歌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腦海中,那個噩夢般的聲音和薛遇的聲音糾纏在一起,交替出現,一字一字,都像是在重複命運對她的詛咒。
“她是妖星降世……克一切親近之人……”
“是他主動來找我的……他求我殺了他……”
“……克一切親近之人,誰接近她,誰就會死!”
“他來求我殺了他……”
夏九歌用力咬緊了嘴唇,滲出的殷紅血珠已經順着輪廓精緻的下巴開始滑落,她反而咬得更用力了,越來越多的血流下,她卻像是完全沒有知覺似的。
“你……閉嘴!”她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讓自己說出這句話來,而不是“你去死”。
唇齒間滿是血腥味兒,殺氣四下湧動,夏九歌的指甲也用力掐入了掌心,試圖用疼痛來提醒自己,要理智,一定要理智。
但是薛遇卻在固執地挑戰她理智的底線,聲音猶如惡魔一般,讓人聽了就咬牙切齒。
“我答應了他,也騙了他,其實,我隻是想除掉這個礙眼的人而已,但實際上,須彌山的封印我是一定要解開的。”
夏九歌用力晃了晃腦袋,恨不得自己現在立刻聾掉算了。
但薛遇的聲音卻固執地傳了過來:“你說這可不可笑?堂堂大燕攝政王,竟然會被我騙得白送了性命,真是可笑極了。”
“薛遇,你别想用這種話來……激怒我。”夏九歌艱難出聲。
“我說的隻是事實而已,他竟然傻到真的按照約定那樣,伸開雙手等着我去殺他,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爲他的愚蠢,我可能這輩子都殺不了他……”
“你閉嘴!”夏九歌的聲音陡然爆發,同時爆發的還有她體内的靈力,如同排山倒海般湧來,瞬間彈開了薛遇。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她就後悔了。
因爲在被彈開的時候,薛遇嘴角微勾,露出了一抹詭計得逞的笑容。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變成了慢動作回放,她拼盡全力伸出手去,想要制止薛遇的異樣舉動,但他已經微笑着擡起手來,抹掉了眉間那紅色的印記。
他的手勢很溫柔,就像是在輕輕撫摸深愛之人的臉頰一樣,輕柔地觸上眉間封印。
然後,她終于抓住了她的手腕,但是他的指尖,已經赫然染上了一抹殷紅。
那是她,用鮮血在他眉間畫下的封印,如今血迹尚未完全幹涸,就被他如此決絕地并指抹去,抹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下一刻,什麽都沒有發生,整個世界仿佛都靜止了。
就連剛才還在叫嚣不已的姬琉璃,如今也沒了動靜,時間仿佛就此停滞。
薛遇微微彎起嘴角,笑容溫潤如玉。
他抽回手指輕輕點在了自己唇上,未幹的血迹染上他蒼白的唇,給他整個人都增添了血色,似乎又變成了從前的濁世翩翩佳公子,那個一襲青衣,卓爾不群的薛少卿。
“我們是在雪地裏撿到你的,她也不知道你的來曆,還有就是,你的容貌……”
說了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後,薛遇嘴角的笑容已然凝結,緊接着眉心陡然爆出了明亮白光,之前被夏九歌硬生生壓了回去的命魂再度脫體而出,毫不猶豫地奔向了半空中。
吸納了那最重要的命魂,鲛珠再度明亮起來,和其餘五顆靈珠一起發出了白色的光芒,與山河社稷圖的金光交相輝映。
在陡然盛放的光芒中,薛遇的身子軟軟向後倒去。
夏九歌本能地伸手想要再次抓住他,然而這一次,抓住的卻隻是他的衣袖。
在極度的嚴寒下,衣料都已經凍得十分脆弱,隻不過在她手中維持了短短一瞬,便嗤啦一聲撕裂開來。
薛遇重重倒在了滿地冰雪中,隻留下半幅青色的衣袖在夏九歌手裏。
他……還是死了。
夏九歌怔然立于原地,目光停留在手中的半幅青色衣袖上,久久回不過神來,并沒有發覺在不遠處,姬琉璃眼裏已經掠過了明顯的殺氣。
手中的白绫躍躍欲試,姬琉璃正要出手,腳下的地面卻突然搖晃起來,緊接着雪地便開始瓦解坍塌,迅速開裂的縫隙裏,隐約能看到有紅光透出,仿佛這裂縫一直蔓延到了地心深處,能露出火熱的熔岩一般。
姬琉璃身子一晃,白绫便沒能及時出手。
還沒等她找到機會再次發起攻擊,腳下的地面就搖晃得更厲害了,迅速擴大的溝壑将完整的雪地分割成了許多小部分,稍有不慎……便會像姬琉璃之前帶來又被夏九歌釘在冰壁上的護衛一樣,無助地墜落深淵。
姬琉璃現在隻求自保,壓根無暇去偷襲夏九歌。
虛空中傳來了雷聲,緊接着一道仿佛完全由閃電的光芒組成的梯子,就出現在了不遠處。
姬琉璃心中一喜,失聲道:“天梯!”
她辛辛苦苦做了這麽多事,爲的不就是要找到天梯,進入須彌山麽?現在終于如願以償,姬琉璃便把夏九歌連同薛遇一起都忘到了腦後,急切地奔過去一個縱身,便抓住了天梯,向上攀去!
周圍已經是天崩地裂,溝壑終于擴展到了夏九歌面前,她本能地縱身躍起,人還在半空中,眼神卻突然一凜。
她是跳起來了,但薛遇的屍身要怎麽辦?
好歹,要留個全屍吧。
并不是她良善到愚蠢,而是因爲薛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她亦友亦敵。
他剛才說的話,她其實半信半疑,或許傅子恪的死另有原因,甚至這原因可能是她終其一生都找不到的,但之前的說辭,她并不能完全接受。
瞎子都能看出來,薛遇那麽說,是爲了要激怒她,讓她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出手。
但是真相,可能隻有薛遇和傅子恪兩個人才知道。
所以,眼看着那個青色的身影随着那一片冰雪落下去,夏九歌隻思忖了一瞬間就撲了下去,伸手想要把薛遇的屍身拉回來。
媽蛋,管不了那麽多了,先保住他的屍體,再設法召回他的魂魄好了!反正他的魂魄是進了山河社稷圖了,她就不信這世間沒有能倒轉的方法,把他弄回來說清楚真相!
說傅子恪有心尋死的是他,說傅子恪沒有靈魂用來投胎轉世的也是他,但是三生咒明明就已經下了,會不會有例外?這麽多撲朔迷離的消息,到底哪個真哪個假?
她一定要弄清楚真相,絕對不可能讓薛遇就這麽如願地死了!
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她自己也被那下落的力道墜得身子一沉,幾乎是瞬間就被拉了下去,隻好反手用力扒住了溝壑的邊緣。
然而,她之前受傷不輕,被姬琉璃白绫抽傷的地方,就像是有一萬隻螞蟻在爬似的,讓她後背處傳來說不出的難受。
更要命的是,這寒獄還在不停地動蕩,說不定下一秒鍾,被她扒住的那一邊也會向下陷落。
霎時間,她需要做出一個決定,是放手還是不放。
隻是,夏九歌腦子裏才剛閃過這個念頭,手上就突然一松,頭頂冰雪墜落,她整個人也跟着向下落去……
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手卻突然伸出,準确地抓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