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有人幫忙把她扶了起來,眨了好幾下眼睛之後,她才适應了這裏的光線,看到了周圍的環境。
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爲自己回到了前世,訓練營的最後一站,徒手翻越雪山。
隻看了一眼,她就立刻閉上了眼睛。
這裏的背景太單調,光線又太強烈,如果不趕快閉眼的話,很有可能得雪盲症。
“這是哪裏?”她閉目輕問,問的便是身後的那人。
剛才明明是他扶了她起來,但她卻并未感覺到他的手傳來任何暖意,也就是說,他的體溫和這冰天雪地裏的溫度也差不多了。
她隻認識一個冷如屍體卻還喘氣的活人,就是薛遇。
“大地獄的盡頭,也是天梯所在的地方。”果然是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的起伏。
夏九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慶幸,一醒來就到了這個地方,不必再過一次八大地獄,體會那極熱極寒之苦。
不過,受不受苦對她來說也沒什麽區别,反正她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姬流雲如願以償地進入須彌山,得到五曜聖石,那樣的東西落在這種人手裏,還不知道要把世界搞成什麽樣子。
夏九歌自認爲沒本事也沒資格當這世界的守護者,但總不能做幫兇吧?
她屏息凝神進入山河社稷圖中,隻不過這一次要找的問題卻是,如何在經脈閉鎖的情況下自殺成功。
此刻山河社稷圖雖然仍被九曲珠散發出的紅光所籠罩,但隻是限制了它靈力外流而已,基本的搜索功能還存在。
然而悲催的是,此問題無解,而山河社稷圖還相當幽默地給了個答案:找人幫忙。
好吧,夏九歌歎了口氣,對仍在給自己當靠背的薛遇道:“能不能幫個忙?嗯……幫忙掐死我,或者在脖子上來一刀什麽的。”
身後的人呼吸一顫,默不作聲。
“我絕對不會幫你們去須彌山的,所以,還是殺了我吧,算我求你。”她說的很平靜。
隔了半晌,薛遇才低聲道:“我……做不到。”
“爲什麽?”夏九歌困惑不解,“你昨晚還殺了兩個,而且,如果你不殺我,我将來一定會殺了你替……替他報仇的。”
一旦想到傅子恪這三個字,她就覺得心髒被人用力攥緊了,幾乎要窒息。
所以遲疑了一下,她還是沒有說出他的名字,隻是用了一個“他”來代替。
沒錯,她是很想殺了薛遇爲傅子恪報仇,事實上她現在也是這麽想的,隻可惜有心無力。
而且在大是大非面前,個人的恩怨情仇,似乎隻能靠邊站了。
現在她要先讓姬流雲的陰謀落空,才能去想報仇的事,當然,如果她死在這裏,後面那件事也就不用想了。
隻是不知道,如今傅子恪先一步于沈素櫻而死,他的魂魄又将往何處去?而她死後,會不會還有機會和他投生于同一時空?
算了,這些身後事想了也是白搭,還是先一心求死吧。
“薛遇,我隻求你這一件事,好不好?”
說話的時候,她内心簡直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過。
靠,這種語氣不是應該用來撒嬌的麽,如今用來求殺夫仇人順便把自己也幹掉,真是各種哔了狗了的心情。
仿佛被她突然轉變的畫風所震驚,薛遇隻開口說了一個“我”字便無以爲繼,沒了下文。
姬流雲适時接了上來:“他不會這樣做的,你不用白費心思了。”
聽到這個聲音,夏九歌心裏湧起了本能的厭惡,也顧不得會不會得雪盲症了,便毅然睜開了眼睛瞪着她。
看到她臉上倔強的神情,姬流雲輕笑出聲:“怎麽,你還不相信啊?好啊,遇兒你來告訴她,你曾經答應過我什麽?”
夏九歌艱難轉頭看着薛遇,想從他臉上找到答案。tqR1
她看到了一張蒼白的臉,原本俊秀的眉眼如今被痛苦的神情所占據,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滄桑了許多,尤其是此刻半空中還不斷有雪花落在他發間,乍看上去就像是生了白發。
“你答應過她什麽?”見他遲遲沒有回答,夏九歌重複了一遍姬流雲的問題。
在她的追問下,薛遇終于擡眸看着她:“我答應過,會去須彌山,會找到五曜聖石。”
夏九歌抿了抿唇,重新閉上了眼睛。
好吧,她不是早就知道薛遇和姬流雲是一丘之貉嗎,爲什麽還要對他抱有幻想?
這兩個人,從一開始就緻力于尋找須彌山的秘密,如今離這秘密隻不過是一步之遙,他們會放棄才怪。
“主上,屬下已經仔細搜尋過這裏了,沒有找到天梯。”
恰在此時,有人前來禀告。
“怎麽可能沒有?”姬流雲立刻勃然大怒,“山河社稷圖中的影像明明白白指的是這裏,一定是你們太蠢!”
伴随着暴怒的語聲,她已經親自去找了。
“少陽是誰?”姬流雲走後,夏九歌忽然重新睜開了眼睛,探詢地看向薛遇。
果然,薛遇的神情一震,像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本能地看了一眼姬流雲的背影後,才壓低了聲音道:“你怎麽知道……這個名字?”
見他這麽個反應,夏九歌越發笃定這個名叫少陽的人和姬流雲有密切的關系,和她的整個陰謀也息息相關,甚至有可能……姬流雲做這一切都是爲了這個人。
“告訴我,他是誰。”夏九歌根本不回答他的問題,一字字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薛遇抿了抿唇,臉上突然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你問了也好,反正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他姓傅名陽,隻不過當初在他們認識的時候,少陽這個名字,隻不過是他從前的化名罷了。”
“傅陽,傅陽……”夏九歌下意識地重複了兩遍,總覺得這名字有種熟悉的感覺。
待想到這名字的來曆後,她的眼睛便微微睜大了。
傅陽是大燕先帝的長子,也是曾經的太子,傅琰的父親,傅子恪的長兄!
靠,怪不得會覺得那麽熟悉,當初和傅烈在宗廟前舉行那該死的大婚典禮時,她曾經看到過這個名字,而且史官的記載中,這個名字也出現了很多次。
當初攻打大周時,先帝和太子上陣父子兵,一同打下了這江山基業。
隻不過在班師回朝後不久,這父子倆就接連神秘暴斃,到了最後不得不讓一個年僅九歲的皇太孫傅琰,坐上了這至高無上的皇位。
可是,大燕的太子殿下傅陽的人生,和大周公主姬流雲的人生,應該沒有過任何交集啊?
當初大周的都城被攻破時,已是姬流雲和傅烈婚禮的次日,就算他們在戰亂中曾經相遇,但彼此已經是家國仇人,怎麽可能會發展出其他的可能性?
夏九歌仍然記得,當初姬流雲在提到少陽這個名字時,語氣那個纏綿……簡直就像是在呼喚魂牽夢繞的老情人。
“你會不會弄錯?他怎麽可能是大燕太子?”她老實地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薛遇微微一笑,笑容中帶了無限的苦澀:“這世上的許多事情,都不能用常理來推斷,就像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麽自己會愛上你。”
前面那句,夏九歌姑且還可以認爲是句頗有哲學意味的感慨,但後面那句完全就是夾帶私貨了,而且還是她最不想聽到的那種。
“你該去看看眼科了,”尖刻地損了他一句後,她重新把話題拉回了正軌:“既然你說他是傅陽,那他現在在哪裏,和姬流雲是什麽關系?”
“傅陽對她的感情,就像我對你一樣。”他如此作答。
夏九歌咬了咬牙:“你特麽有完沒完?”
問他什麽問題他都能扯到自己身上,這人是有毛病了吧?
聽到她惱火的語氣,薛遇反而笑了笑,語氣中滿是無奈:“我說假話時,恨不得騙過全世界,讓他們以爲是真的,卻沒想到有一天,我說了真話,而那個唯一的人卻不相信。”
夏九歌眯了眯眼睛,咬牙切齒道:“傅陽現在在哪裏,他和姬流雲到底有什麽陰謀?”
薛遇的嘴就像是一個把守嚴密的金庫,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撬開這個金庫,看看裏面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以她現在的情況,想要敗中求勝,首先就是要搞清楚這整件事的根源在哪裏,知道了這至關重要的一點後,才能去想該怎麽辦。
而那個傅陽,會是姬流雲整個計劃的根源嗎?
夏九歌覺得,很有可能。
她凝視着薛遇,眼神裏充滿了不弄清楚這件事就不肯罷休的決心。
然而,薛遇的目光卻越過了她的肩膀看向了另外一個方向,低聲說了四個字:“來不及了。”
夏九歌皺眉:“什麽來不及了?”
不用他回答,她也知道了答案,因爲姬流雲已經回來了。
“看來是我想錯了,須彌山的封印并沒有設在山外,而是設在了……”她的眼睛妩媚地眯了起來,目光像是毒蛇一樣盯準了夏九歌,“天梯下面。”
聽她提到封印二字,夏九歌心裏陡然敲響了警鍾。
嘲風曾說過,解開封印需要她付出生命的代價,那麽姬流雲的意思是……
“抱歉了,本來還想讓你多活一會兒,可惜現在看來,應該到時候了。”她嘴角露出殘酷的笑意。
她話音剛落,夏九歌識海處的九曲珠突然紅光大盛,顯然蠱蟲又再次被催動了!
一個絕望的念頭突然掠過腦海,難道……真的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