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成仍等在宮門外沒走,見她竟去而複返,立刻跳下馬車迎了上來:“主子,王爺他……難道不在宮中?”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夏九歌空蕩蕩的雙手,滿臉迷茫。
夏九歌不理他,隻大步向前走去。
見她臉色很不好,許成着急地跟上去:“主子,我家王爺他……”
“死了!”夏九歌咬牙切齒地迸出這倆字來。
“啊!”許成的聲音立刻拔高了,把這麽多年養成的謹慎習慣都打破了,喊完一嗓子後才記起謹慎兩個字該怎麽寫,壓低了聲音問道:“王爺他到底是怎麽……”
說着,他的聲音已然哽咽,眼睛也憋得紅了,乍看上去就像是得了紅眼病的兔子。
“自己去看,”夏九歌粗聲粗氣道,“順便還能替他收拾下身後事,安排他和沈素櫻合葬。”
許成已經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打倒了,壓根就沒聽明白她後面那些話的意思,隻擡起拳頭抹了一下眼睛,紅着眼跟在夏九歌身後。
夏九歌往前走了一段,發現許成一直跟着自己,頓時皺眉:“你跟着我幹什麽,還不去找你們家王爺?”
不過短短片刻的工夫,許成的嗓子已經憋得沙啞了,半晌才擠出來一句:“王爺交待過,無論發生什麽事,屬下都要安全地送王妃回府。”tqR1
“不用他假好心,我……”夏九歌本能地想拒絕,話說了一半,卻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許成,看得後者都有點發毛了。
“主子,您……”許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一臉沉痛,“您千萬要保重自己,不要……傷心過度……”
“我傷心個毛線!”夏九歌眯起眼睛看着他,“說,傅子恪到底都交待過什麽?”
雖然覺得她這話問得很奇怪,但許成還是一五一十地說了。
其實也沒有多少話,不過是交待了不要阻止王妃出門,王妃想去哪裏都要親自送去,送到後也要等在那裏,把王妃安全送回王府之類的話。
夏九歌聽着他的話,臉色越來越陰沉,手指也握緊成拳。
許成這樣粗線條的直男,也看出了她的不對勁,小心翼翼問道:“主子,您……”
話還沒問出口,臉頰上便傳來了冰涼的感覺,一擡頭才看到半空中飄飄灑灑而下的雪花。
許成趕緊解下鬥篷替夏九歌擋在頭頂,着急道:“王妃,還是先上馬車吧?”
夏九歌就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樣,一擡手便揮開了他的鬥篷,自己已經一頭紮進了蒼茫夜色中。
雪花撲面而來,冷冰冰地打在臉上,卻不及夏九歌的心裏的寒意。
和之前與傅子恪争吵時的憤怒不同,此刻她心裏滿是惴惴不安,隻因爲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
如果傅子恪真的對沈素櫻未能忘情,那麽對她便是逢場作戲了?
既然不會在乎她的感受,又何必要許成寸步不離地守在宮門外,要安全地送她回府?
更重要的是,這些時日的相處中,她完全看不出傅子恪的虛情假意。
她不相信,這男人能做戲做的這麽逼真!
她一路狂奔,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
在傅子恪面前收住腳步,夏九歌劇烈地喘息着,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傅子恪淡淡擡眉,臉上的表情冷酷至極:“本王剛剛不是說過了,要你别來打擾我們麽?”
夏九歌漆黑的眸子裏像是有火焰在燃燒,她一步步走近,和他隔着一口棺材四目相對:“你喜歡沈素櫻?”
傅子恪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揚聲對門口的人道:“許成,送她回府。”
可惜許成之前把那噩耗信以爲真,如今乍然見到個活生生的王爺在面前,一時間處于懵逼狀态,完全不能對任何指令作出回應,隻是張大了嘴巴在門口看着。
“不想回答,還是不敢?”夏九歌挑一挑眉毛,目光挑釁。
傅子恪閉了一下眼睛,似乎在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本王現在不想和你說這些,請你出去,剩下的時間,我隻想好好陪陪她。”
說着,他便垂下眼睛,目光重新落在了棺蓋上。
夏九歌冷笑一聲:“好啊,你們雙宿雙飛,本姑娘當然也不能閑着,我這就去找青陽,和他商量着回霸王寨辦個婚事,混個壓寨夫人當當。”
傅子恪的眼睫隻是略微顫動了一下,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反應。
“人生苦短,隻在一棵樹上吊死未免太無聊,薛遇好像也挺不錯的,文采風流,朝戈那小子之前也哭着喊着想做我夫君,既然如此,我不如把這兩個都收了,既然男人可以三宮六院,我也可以廣納夫君,你說對不對?”
傅子恪的嘴角動了動,卻隻淡淡說了一句:“悉聽尊便。”
“你不介意就最好了,”夏九歌各種咄咄逼人,“仔細想想,上回在海疆遇到的那個叫玄湯的好像也不錯,找夫君嘛,多找幾個種族的挺好,聽說混血的孩子生出來聰明又漂亮。”
說話的時候,她一直在留神觀察傅子恪的表情變化。
隻不過對方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愣是不給她任何反應,這會兒連睫毛都不顫了,要不是他還在呼吸,簡直就和雕塑沒什麽兩樣了。
僵持了片刻後,夏九歌忽然輕松轉身:“好了,話說完了,本姑娘要去挨個拜訪我的未來夫君了,今天晚上抓緊點,說不定還能趕上明年夏天生個娃玩玩。”
丢下這句話之後,她毫不猶豫地邁開大步就走,連頭都沒回。
在經過許成身邊時,她惡狠狠地丢下一句:“别跟來,老娘去泡男人,你跟來算怎麽回事兒?”
原本想跟上去的許成,被這句話一丢,就像是生了根一樣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隻回頭向傅子恪投去一個求助的目光:“王爺,怎麽辦?我是跟……還是不跟?”
傅子恪沉默良久,才低聲吐出三個字:“随她去。”
許成一臉的茫然,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事實上,自從來到皇宮後,他就看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了,他家王爺和王妃都奇怪得很,完全不能用常理來推斷。
他就看不懂了,之前還明明恩愛得能虐死個人,現在……好吧,依然能虐死人,隻不過是糾結得能虐死人,而且第一個被虐死的估計就是他……
許成正在心裏爲這件事糾結,卻突然聽到了滴答滴答的聲音。
他茫然地擡起頭,就看到了那原本透明的棺蓋上,此刻竟已是鮮紅一片。
而更多的血,正從傅子恪唇邊湧出,大滴大滴地落在棺蓋上。
“王爺!”他飛身過去扶住了傅子恪,驚慌地擡頭對門外喊道:“來人啊!”
傅子恪卻抓緊了他的胳膊,咬牙問道:“她,走遠了麽?”
許成立刻自告奮勇:“王爺,我這就去把王妃追回來!”
然而,傅子恪卻更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不,不必了……”
他染血的唇向上彎起了欣慰的弧度:“這樣……就好。”
随着他說出的最後兩個字,更多的血已經控制不住地噴了出來,幾乎噴了許成一身。
“王爺,您……來人,快來人!”許成用力撐住他的身子,大聲呼喊。
一個身着明黃衣袍的少年已經搶先沖了進來,對身後的太醫道:“快!”
太醫們似乎已經早有準備,訓練有素地把傅子恪扶到了床上躺下,然後打開棺蓋,圍着沈素櫻一通忙活,用針的用針,熬藥的熬藥。
然而,爲首的太醫并沒有投入到這一通忙亂中,而是對傅琰沉聲道:“陛下,攝政王的身體急劇衰竭,此乃咒術之害,非藥石所能救啊,臣等已經用了頂級的靈藥,最多也隻能再支撐皇後數日,還請陛下……早做準備!”
他的話還沒說完,傅琰的臉色已經冷到了極緻。
那太醫自知自己話說的太直,便屈膝跪下:“臣說的都是實話,請陛下定奪。”
傅琰咬緊了牙關,看着其餘的太醫忙亂一陣,卻根本止不住傅子恪吐血的趨勢,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畢現。
隔了半晌,他才咬牙道:“那個天下第一神醫呢?去請他來!”
其他人還沒有應答,床榻上的傅子恪已經睜開了眼睛:“不,不要叫他。”
“皇叔!”傅琰走上前去,抓住了他的胳膊:“說不定蕭陌會有其他辦法,能保住皇後的性命……皇叔,朕還需要你!”
傅子恪隻是淡淡一笑:“蕭陌那個大嘴巴,他若知道了,豈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了?”
傅琰道:“皇叔,你想瞞的不是天下人,不過是一個夏九歌罷了,朕向你保證,一定瞞得住她,你就讓蕭陌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傅子恪已經閉上了眼睛,堅定地搖了搖頭。
傅琰咬了咬唇,破釜沉舟地威脅道:“皇叔,你若是敢死,我便殺了夏九歌給你殉葬!”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威脅辦法了,他的皇叔不是特别在意那個女人嗎?他便拿那個女人的性命作威脅,想要激起他的求生欲望。
然而,傅子恪依舊閉着眼睛,嘴角卻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似是對他的話毫不在意。
看到他的笑,傅琰氣惱道:“你别以爲我是開玩笑的,朕是皇帝,朕說到做到!”
他話音剛落,一個女子的聲音就突然在身後響了起來:“你敢!”
“朕有什麽不敢的……”傅琰剛反駁了一句,就如遭雷擊般轉過身去,待看清那女子的樣貌時,整個人都驚呆了。
“你……怎麽來了?”他艱難出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