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來得正好,”少女清冷的聲音傳來,“還差一個蓋頭。”
宮女們愣了一下,不明白這昨天還摔摔打打的新娘,今天怎麽就突然變得這麽配合了。
待對方冷冷的眼風掃過來,她們才打了個寒顫,分頭去收拾東西找蓋頭了。
隻是,在收拾那一地狼藉的過程中,她們偷瞄了幾回夏九歌,總覺得這姑娘和前幾天看到的不太一樣了,像是一夜之間換了個人,換成的還是個冰雪做成的冷人兒。
不過,這些都不是她們應該管的事,吉時一到,她們便七手八腳地把打扮好的新娘給攙出去了。
帝後大婚首先就要祭祀宗廟,天不亮就從皇宮出發,等到了祭壇前時,已是天光大亮。
手中拿着的紅綢被人輕輕牽起,夏九歌起身走下鳳辇,從蓋頭下端望出去,隻能看到前方那一片明黃色的衣角,還有繡着金龍的黑靴。
登上高高的祭壇,完成了複雜的祭祀儀式後,傅烈将一個蓋着明黃綢布的托盤高高舉起,沉聲宣布:“傳國玉玺現世,天佑大燕,必将保佑皇族基業綿延百世,福祚子孫!”
托盤中的綢布顯出個方中見圓的輪廓,顯然那下面蓋着的就是大周的傳國玉玺。
傅烈話音剛落,祭壇下突然起了躁動。
四面八方都突然出現了黑衣人,目标一緻地對準了祭壇的方向,或者說是,對準了祭壇上的傅烈,以及他手中的傳國玉玺。
夏九歌才剛擡起低垂的目光,不知是哪裏來的罡風已經吹落了她的大紅蓋頭。
上好的紅綢随着鮮血一道飛起,夏九歌眼睜睜地看着那個沖到面前的刺客被一刀斬去了頭顱,睫毛下意識地眨了一下,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大紅蓋頭落地,剛才還幹幹淨淨的地面已經染上了血迹,而且還有不斷擴大的趨勢。
“姓傅的狗賊,偷了我們大周的傳國玉玺,一定不得好死!”其中一個沖上祭壇的黑衣人身負重傷,仍在兩個侍衛的壓制下掙紮大罵。
傅烈不怒反笑:“朕有本事得到這天下,就算是偷來的又何妨?”
他雙指一并,靈力凝結出的劍刃瞬間将那人劈作了兩半,紅紅白白流了一地。
隻不過這幾句話的功夫,祭壇上下都已經血流成河,和周圍鋪天蓋地的紅色裝飾幾乎融爲一體,隻不過意義卻完全不同。
一劍劈了那個出言不遜的黑衣人後,傅烈回頭看到夏九歌,不由得揚一揚眉:“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心腸倒是硬,看了這樣的情形也不害怕?”
夏九歌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死人有什麽好怕的,最可怕的是活人。”
尤其,是眼前的這一個。
大燕侍衛和大周複國軍沖殺在一處,一時間難分難解,終于又有一隊黑衣人沖了上來,其中幾個纏住了祭壇上的侍衛,另外一個伸手就來奪傅烈手中的玉玺。
來人的身材……和其他黑衣人比起來要嬌小不少。
夏九歌眉心微微一動,覺得這應該是個老熟人。
不知道傅烈是不是也同樣認出了來人,竟沒有出手殺人的意思,反而将手裏的托盤朝天上一抛。
明黃色的綢布滑落,露出一方碧色的玉玺來,要是從這個高度掉下來,八成會摔得四分五裂。
身材嬌小的黑衣人撲了個空,見玉玺危險地從空中掉落,立刻縱身躍起,袖間飛出一道紅绫,當空卷向玉玺。
紅绫如同靈蛇一般把玉玺卷個正着,随即飛回她手中。
因爲動作太過激烈,黑衣人蒙面的布巾不慎滑落,露出一張風韻猶存的臉來。
越夫人驚喜地把玉玺拿在手中反複查看:“沒錯,沒錯,這就是我們大周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那“玉玺”就陡然爆開了。
夏九歌還以爲是炸藥,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側頭躲開。
然而,爆開的玉玺并沒有造成什麽殺傷性後果,隻是玉玺裏面的黑色漿水噴了越夫人一頭一臉。
越夫人還沒從玉玺突然被毀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叫,下意識地擡手捂住了臉,瘋了一樣用力抓撓。
看着她那張剛才還風韻猶存,這會兒就已經被指甲抓花了的臉,夏九歌目瞪口呆。
這玉玺裏面,大概是放了什麽讓人奇癢難耐的藥,一經沾染就讓人忍不住地要去瘋狂抓撓自己的皮膚,見血了都停不下來。
不止是越夫人,離她最近的兩個黑衣人也被濺到了一點,同樣控制不住地抓撓起來。
額……夏九歌想想就有點後怕,幸好她剛才離得不是太近,沒有被波及到。
“傅烈,你做了什麽!”越夫人驚恐地捂住鮮血直流的臉,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姬月,”傅烈沉聲叫出她的名字,“你一向自負容貌,朕不過是給你一點難忘的教訓罷了。”
越夫人瞪眼看着他,強忍住繼續抓臉的沖動,咬牙切齒:“你用假玉玺來引我上鈎?”
“誰說那是假的?”傅烈擡擡眉毛。tqR1
越夫人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又看看地上玉玺的殘骸,滿眼都是震驚:“傅烈,你爲了除掉我,竟然毀掉了我們大周的傳國玉玺?”
傅烈勾勾嘴角,笑容殘忍:“大周早已滅國,你們這些苟延殘喘了十幾年的人今天也要塵歸塵土歸土,從此之後,世間就再也沒有大周,這傳國玉玺要來何用?”
聽了他這種猖狂的話,越夫人突然把目光轉移到了夏九歌身上,語聲尖利:“連自己的女兒都能迎娶,傅烈,你還真是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
“你說什麽?”同時發問的是夏九歌和傅烈兩個人。
越夫人惡毒一笑:“你還不知道麽?你們大婚前,姬流雲那個賤人就已經懷了身孕,我本想把她掐死,誰知道所用非人,竟然對這孽種動了恻隐之心,還帶着她逃了……”
夏九歌的耳邊嗡的一聲,後面的話竟是再也聽不清楚了。
她自己……真的是姬流雲和傅烈的女兒嗎?那就意味着……
逃避了許久的身世突然在這個時候揭露,她簡直無法接受,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
老天爺是在玩兒她吧?不是冒出來個娘,就是冒出來個爹,東陵一個,大燕還要再來一個……關鍵是,她哪個都不想要!
“你胡說八道什麽!”傅烈低喝道。
越夫人笑得更加瘋狂了:“你看看那張臉,還不确定麽?這世上,除了那個賤人的女兒,誰還會生着這樣一張狐媚子的臉!”
大概是已經控制不住臉上的毒,越夫人一邊大笑,一邊克制不住地用指甲去抓臉上的皮肉,抓得觸目驚心。
“哈哈哈,報應,這就是報應!你卑鄙無恥,亡了我們大周,結果娶了自己的女兒,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這就是你的……報應!”
她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在抓撓着後退的過程中一個沒踩穩,就順着高高的台階滾了下去。
那“報應”二字,拖了長長的凄厲尾音,聽着就讓人渾身不舒服。
傅烈猛然擡頭看向夏九歌,眼神裏卻充滿了憤怒。
夏九歌很是茫然,這……按照正常人的邏輯,突然知道自己有個這麽大的女兒存在,震驚過後,不應該就是白撿了一百萬的喜悅情緒上場麽?
可是眼前這老男人的表情,不光和喜悅一點兒不沾邊,簡直就沖着暴怒去了。
是不是……她的身世還有什麽蹊跷?
夏九歌微微皺眉,覺得傅烈這表情怎麽看都像是……被綠了的憤怒?
一想到他有可能被綠了,她的心情頓時就好多了。
她本想問個清楚,但是話都到了嘴邊,卻發現實在有點不好問。
難道要問他,當年你是不是接盤俠?或者是,當年有沒有其他人和姬流雲有一腿?
咳咳,如果她真的這麽問了,估計傅烈會不會惱羞成怒地直接劈了她?
才剛冒出這麽個念頭來,傅烈手腕一抖,靈力已再度凝結成劍刃。
夏九歌頓時愣住了,靠,她還沒問呢,他怎麽就要動手劈人了啊!
下一刻,身邊已經有人攬住了她的腰身,硬生生帶着她平移了半尺,躲開了傅烈的攻擊。
她擡起眼睛,果然看到了傅子恪的側臉。
他竟不知何時已經混在了侍衛中間,如果不是傅烈突然動手,他可能還不會這麽快暴露自己。
然而,一切就像是在傅烈的意料之中似的,他那一招竟特麽是虛的!他的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扣住了夏九歌腰間的玉帶,随着清脆的機關啓動聲,玉扣竟然被他扯了出來,隻不過末端仍由一束銀絲和玉帶相連,尚未分離。
“還不動手?”傅烈冷喝,威脅地揚起了手中玉扣,作勢要拉。
夏九歌知道,隻要他再用力一扯,玉帶中的機關就會徹底被觸發,火藥會把她整個人從中間炸成兩截。
“這是朕給你的機會,你應該知道,機關一發動,你們倆誰都逃不掉。”傅烈嘴唇微動,準确地将聲音送入她耳中。
幾乎是與此同時,另外一個聲音突然在腦中響起,隻有三個字:“殺了他!”
夏九歌目光一滞,額頭頓時劇痛,整個人就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似的,腦海中反複回響的就是這三個字。
雖然心裏在瘋狂叫喊着不要,但她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伸手悄悄握住了那柄淬毒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