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房間裏說話的工夫,樓下已是一片狼藉,一群黑衣人正交戰在一處,吓得客棧老闆和店小二都躲在櫃台下面,瑟瑟發抖。
夏九歌覺得自己這運氣簡直了,連投個客棧也能遇到江湖人士打架鬥毆,而且從他們的身手看,這打架鬥毆的級别還挺高的,都是高手啊!
哦,還不是單純的打架,是群毆。
一群黑衣人圍着中間那一個打,中間那位在人數上絕無優勢,氣勢上卻占了壓倒之勢。
隻見黑衣人前仆後繼地沖上去,而殘肢斷臂則從混戰中不斷甩出,可見被圍攻的那一位身手相當了得,殺人就如切瓜斬菜一般。
高手打架,不宜摻合,秉承着這個原則,她正想轉身回房,眼角餘光卻瞥見了被圍攻的那人的臉。
那個人她見過很多次了,但那張臉,她隻見過一次。
沒想到,這個易容術獨步天下的人,這回竟然沒有易容,而是用本來面目闖蕩江湖了。
最後一次和他見面,還是在大周皇陵。
一向不信邪的夏九歌,這會兒竟覺出了幾分宿命的味道。
上次和唐逍一起去大周皇陵,就是爲了驗證她的身份,到底和南陽公主,和大周有沒有關系,而今日,薛遇恰好舊事重提,暗示了她的身世之謎,結果這話說了還不到三分鍾,她就看見了唐逍。
還真是命運如飛刀,刀刀不離……後腦勺。
既然認出是唐逍,夏九歌就更放心地打算轉身回去了。
他是天下第一殺手嘛,這群黑衣人要是能随随便便幹掉他,這天下第一的名頭也忒假了。
她這廂才剛剛轉身,下面卻是變故突生。
夏九歌後腦勺沒有長眼睛,自然沒看到來龍去脈,隻是聽到身後突然變得異樣的風聲,本能地轉身召喚出月魄擋在身前。
然而一轉身,就看到了突然沖過來的唐逍。
他蒼白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竟不管不顧地丢下了一群對手,直撲樓上而來。
當然,這麽做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代價就是那些人招呼在他後背上的兵器,頓時讓他的後背挂了彩。
後背被各色兵器齊齊斬中,甚至還有一柄長槍自後背刺入,從肋下穿出,血流如注,但唐逍就像是沒感到疼似的,反手一揮間,透明絲線便将偷襲者的喉嚨齊齊勒斷。
夏九歌驚詫地瞪大眼睛的工夫,他人已經到了面前。
唐逍伸手抓住她肩膀:“傅烈究竟将你藏到了何處去,他有沒有對你怎麽樣?”
夏九歌愣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這件事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但看唐逍的樣子,竟是還沉浸在這件事裏沒拔出來,完全不知道經過這段時間的發酵後,事情已經千變萬化了。
所以,她決定先撇開這個話題不談,轉而道:“你的傷……得趕快處理下。”
這下發愣的輪到唐逍了,看他的樣子,就像是才剛意識到自己受傷了一樣。
“把你的手拿開。”傅子恪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看到他,唐逍的神情又清醒了幾分,像是想起了許多事情。
他皺眉看着傅子恪,并沒有放開手:“她與你已經和離,天下皆知,你還有什麽資格來管她的事?”
傅子恪輕蔑一笑:“看來你們極天閣的消息也不是多麽靈通,隻知道本王與王妃和離,難道不知道本王再次提親,而她也答應了麽?”
唐逍這才如夢方醒般看向夏九歌,臉上的驚詫之意更明顯:“你……你竟然就是東陵皇帝新近尋回的女兒?”
夏九歌暗自思忖,東陵的這個爆炸性新聞已經傳得天下皆知,人民群衆已充分發揮了挖掘八卦的精神,别說是她在大燕時的身份了,就差連她的祖宗十八代都研究了個透徹。
消息傳得鋪天蓋地,唐逍身爲殺手組織的人,竟然還不知道,這消息委實是忒不靈通了。
人家消息不靈通,已經夠悲催的了,她就别落井下石地表示驚訝了。
于是,她便用最平淡最謙虛的口氣回答:“嗯,是啊,我一不小心就做了個公主。”
幸存的黑衣人原本是沖上樓梯要來繼續群毆大業的,剛才見唐逍這邊莫名其妙多了幾個人,不免猶豫觀望了一下,這會兒終于有人忍不住了:“媽的,你們叙完舊了嗎?老子還要砍人呢!”
傅子恪連眼皮都沒擡,便冷冷道:“既然知道是叙舊,還敢來找死?”
那黑衣人雖然之前見識過唐逍的狠辣,但仗着自己這方人多勢衆,便大笑一聲:“你說我找死?老子看你才是……”
傅子恪隻不過略一擡手,承影劍尚未現形,隻有一縷劍氣掠過,那人的聲音便戛然而止。tqR1
待他的屍首緩緩倒下後,所有人才看到他喉嚨處的一抹血線緩緩出現。
其餘的黑衣人互相看了看,像之前一樣一起沖了上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把一地屍首留在了門外,關上房門,又是一個安靜的世界,隻不過因爲多了一個唐逍,所以氣氛顯得沒有剛才那麽尴尬了。
蕭陌不在,薛遇便充當了郎中的角色,替唐逍包紮好了後背上觸目驚心的傷口。
唐逍的出現,倒是給了夏九歌一點靈感。
她盤算着心裏的小九九,目光下意識地停留在唐逍身上,半天都沒挪動,直到身邊傳來一聲輕咳:“有夫君在身邊,還這樣盯着其他男人看,真的好麽?”
夏九歌這才回過神來:“這個……你學我說話幹嗎?”
這說話的口氣完全不像是傅子恪的風格,和她的風格倒是迷之一緻。
“近墨者黑。”傅子恪簡短答道。
夏九歌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你才是墨呢!”
傅子恪就勢握住她的拳頭,笑得眉眼俱彎:“小心打得手疼。”
這家夥說起情話來,真是蘇到無人能及,而且還是一等一的厚臉皮,不管當着多少人的面都照說不誤。
他這話一出口,夏九歌頓覺自己成了活靶子,被房間裏其他幾位的眼神穿的千瘡百孔。
“咳咳……”她迅速轉移了話題,“我突然有個救傅琰的主意,你想不想聽?”
多虧了唐逍的出現給了她靈感,讓她想到了當初對付黑水城城主的事。
夏九歌雖然之前一直在和沈素櫻唱反調,但内心深處還是承認她的某些話是對的,那就是京城裏肯定會有個圈套在等着傅子恪。
傅琰既然是要禅位給傅烈,那麽傅烈十有八九便是這次宮變的始作俑者了,他想要把牢手中的權力,他首先要除掉的人就是傅子恪。
但是,夏九歌不能認同的是沈素櫻決定放棄傅琰的行爲。
救人是一定要救的,但是明知山有虎,那麽救人的方式就要好好斟酌一下了。
要救人,首先就要确定傅琰現在的狀況,薛遇之前說過,現在大燕皇宮的守備極爲森嚴,宮裏的消息根本就傳不到宮外來,而傅子恪當時也沒有反駁這一點,可見他說的是真話。
既然裏面的消息傳不出來,他們就隻能進去看了。
隻不過,眼下傅子恪貿然回京,确實不妥。
所以,夏九歌的主意就是由她先混入宮中,看下小皇帝的情況,再做打算。
隻是這件事說起來容易,但真正做起來,不僅需要唐逍爲她易容,還需要沈素櫻的配合。
别人不說,皇後這次出宮出得光明正大,回去時多帶個婢女,也應該不是什麽問題,前提是,沈素櫻願意幫她混進去的話。
她抛出了這個提議後,沈素櫻還沒說完,傅子恪就搶先否決了:“不行。”
沈素櫻冷笑一聲:“怎麽,你是怕我會害她麽?”
說話的時候,她的聲音裏充滿了怨念,顯然是在以退爲進,沒想到傅子恪連想也沒想,就幹脆利落地答了個“是”字。
他回答的這麽直接,沈素櫻臉上立刻就挂不住了,幾乎是咬牙切齒道:“好啊,你既然這麽想我,還是把她看好了,不要讓她瞎折騰。”
“傅子恪,”夏九歌皺眉,“皇後娘娘如此高傲,當然不屑于用這種低劣的手段來對付我了,她要是真這麽做了,誰不知道兇手是她啊,對她又有什麽好處?”
說着,她還故意看了一眼沈素櫻。
她當然不會這麽相信這個女人了,故意這麽說,就是用言語敲打一下她。
畢竟,沈素櫻的高傲是真的,而且她謀求的是和傅子恪重修舊好,應該不會蠢到用這樣的行爲來徹底斷絕自己的後路。
聽到她的話,沈素櫻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但傅子恪臉上還是明擺着兩個大字——不行。
夏九歌正在頭疼該怎麽說服他,唐逍卻突然插嘴:“我會和她一起去,這是我欠她的,一定會護她周全。”
傅子恪的臉色很陰沉:“本王不需要……”
他的話還沒說完,唐逍卻突然機靈了一回:“你能扮女人麽?”
傅子恪顯然被噎了一下,然而下一刻,他卻絲毫不顧形象地承認了:“當然能。”
眼看着其餘幾人的眼神立刻變了,夏九歌都替他覺得尴尬,忙堵住他的嘴:“你扮的女人那能看麽?特征那麽明顯,大燕皇宮裏誰認不出來啊,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傅子恪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除了我身邊,你哪裏也不能去。”他斬釘截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