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穿黑袍的男人就是朔風城的城主華烈。
夏九歌一邊努力想聽清楚他們的對話,一邊心虛地聽着身後井水的動靜,眼角餘光無意中瞥見了正呆呆地注視着井水的唐逍,心裏不由得一跳。
該不會是……
身後的那口井仿佛具有了誘惑的魔力,讓她忍不住回過頭去看了一眼。
不停冒着泡的井水已經溢出了井沿,萬幸,流出來的液體是清澈而透明的,沒有摻雜半點其他顔色。
夏九歌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迅速把頭扭了回來。
大概是她扭動的動作太過迅猛,原本就松松蒙在臉上的紗巾輕飄飄落下,露出了她的臉。
夏九歌最近頂着一張平淡的素臉成習慣了,十分坦然無謂地迎接着對面的目光。
然而,華烈臉上驚愕的表情提醒了她。
靠,唐逍已經把她那個平淡的易容給抹了,她竟然給忘了。
等等,這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嘛,她雖然長的還算不錯,但身爲一方城主,華烈理應見識過美女無數,不至于因爲她的這張臉露出這麽誇張的表情啊。
難道是……夏九歌心裏一陣惡寒,這個華城主該不會是個色中餓鬼吧!
看他的表情,如果是好色的話,那也太猙獰了點……
華烈是個高瘦的中年男人,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大帥哥,但因爲憔悴的緣故,一眼就能看出年齡,大概總有四十歲了。
而且他的五官容貌,看上去還挺順眼的,感覺就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樣,隻是這種感覺太模糊,隻是一閃而過,就被她忽略了。
現在,他死死地盯着夏九歌,眼裏盛滿了驚濤駭浪。
“阿璃……”他叫出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夏九歌滿臉困惑地看着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身後,沒人啊。
華烈怎麽這個表情,像是見鬼了似的。
難道是,把她錯認成了别人?
夏九歌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了越夫人手中的那幅畫像,據說那個相貌和她相似的女人,是大周的南陽公主來着。
能讓華烈露出這種表情,不是仇人就是老情人啊。
不管是哪種情況,都很難辦。
“城主大人,”夏九歌嘿嘿一笑,盡量想讓自己顯得猥瑣一些,畢竟公主肯定是高貴大方的啊,她得拉開這個氣質上的距離才行,“我們就是來錯了地方的小毛賊,要不您看看,罰我們點錢算了。”
華烈這才像是剛回過神來:“你是誰?”
“我們這種無名小卒的賤名,哪敢污了城主大人的耳朵?不聽也罷,不聽也罷……”夏九歌打了個哈哈。
媽蛋,都怪唐逍,帶着她一頭紮進了這個做好的圈套裏,害得她要那麽奴顔婢膝。
故作卑微地低下了頭,夏九歌眼珠微轉,心裏已經盤算起了其他法子。
這個華烈……好像當了城主十幾年了,但名頭卻不大,至少,在數起大燕高手時,從來沒人提到過他的名字。
皇陵就是一個張開了的口袋,等着他們這兩隻小螞蚱鑽進來,想在弓箭手的重重包圍中突圍,後果……簡直美得不敢想。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唐逍,隻見他的拳頭已經收緊了,頗有分分鍾就要硬拼的節奏,頓時覺得心好累。
唐逍就算再有本事,那也是在刺殺上天賦異禀,絕不可能迎戰這麽多人。
不行,她得趕緊行動才是……
碰巧這個時候,華烈再度發問:“你,到底是誰?”
很明顯,她剛才信口胡謅的那些話,他壓根就不相信。
一個大膽的念頭浮上心頭,夏九歌霍然擡眸,漆黑眼瞳裏閃過一絲詭光。
“我啊,你不認得了麽?”她換了妖娆的語氣,同時半眯了眼睛,像是隻慵懶而驕傲的貓,“我是……你的阿璃啊!”
那是華烈剛才脫口而出的名字,現在被她依樣畫葫蘆地利用,還加上了“你的”這個前綴,也是她大膽的試探。
果然,華烈表情劇震,臉上逐漸浮現出做夢一樣的表情。
同樣驚訝的還有唐逍,他本來已打算硬闖,但夏九歌突如其來的舉動,卻讓他下意識地中止了行動,滿臉困惑地看向她。
夏九歌沒空理他,但凡他長了點腦子,眼下就該不動聲色地配合她的行動。
做了那麽多年的殺手,唐逍要是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真是呵呵了。
還好,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迎着華烈驚愕的目光,夏九歌大膽移步,直直走向他。
一步,兩步……跨越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夏九歌唇線一緊,忽然一個靈巧地轉身,長發揚起,身形遊移,瞬間出現在了華烈身後。
她手中銀光乍現,月魄鋒利的弦,正卡在華烈的脖子上。
隻要她用力,弓弦就會毫不猶豫地勒斷華烈的脖子。
離華烈最近的護衛飛身來救,唐逍幾乎也在瞬間擡手,看不見他是如何動作的,四名護衛已經身首分離,鮮血狂噴。
看到唐逍這樣,夏九歌終于松了口氣。
艾瑪,還算是配合默契,這下逃跑有望了。
“叫你手下讓路。”夏九歌直截了當地說。
華烈眼底做夢般的神情逐漸褪去,整個人看上去又憔悴了幾分:“你不是阿璃,她沒有你這樣的身手,也沒有你這樣的狠心。”
夏九歌不耐煩地皺眉:“少廢話,快照做,不然我要殺人了!”
華烈閉了閉眼睛,揮手示意弓箭手讓開。
夏九歌和唐逍挾持着他一路往外走,眼看着密道入口就在前方不遠處了。
隻要進入密道,然後把華烈打暈,他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密道狹長幽窄,追兵根本是無計可施。
眼看勝利在望,夏九歌的心情頓時輕松許多。
還好,這次算是有驚無險。
就在這時,華烈卻突兀地提出了一個問題:“你是阿璃的什麽人?”
額……沒想到這位城主還是個情種,張口閉口都是阿璃,不過很遺憾,夏九歌給不了他什麽好的答案。
“我根本不知道你說的人是誰,你放心,隻要我們脫險,我是不會……”
夏九歌的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密道的門突然打開了。
艾瑪,虧她剛才白擔心了半天,原來這大周的複國軍做事還是有點組織的,原來早就埋伏了援兵在這裏啊。
她和唐逍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
等在密道門口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越夫人。
兩人挾持着華烈進了密道,入口處的鐵門轟然關閉,将追兵連同皎潔月光都擋在了門外,密道裏突然陷入黑暗,隻有夏九歌手中的月魄閃爍着淡淡幽光。
在月魄發出的銀光下,夏九歌忽然瞥到了越夫人的臉。tqR1
她在笑,而且還笑得十分猙獰。
“你果然是傅烈,你以爲改了個名字躲在朔風城,就能躲一輩子嗎?”越夫人的聲音很尖利,還因爲情緒的激動而顯得有些顫抖。
“你是……誰?”乍然從明亮的地方走入黑暗,華烈……或者說是傅烈還沒有完全适應光線的改變,困惑的看着越夫人。
傅烈……夏九歌默默在心裏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姓傅的,難道是大燕皇族,那就是傅子恪的親戚了?
怪不得剛才看到他時,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覺。
等等,她想起來了,傅烈這個名字,和大周的覆滅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
皇四子傅烈,曾是燕國送到大周爲人質的皇子,在大周的都城生活了好幾年,而大周滅國之前,兩國剛剛定下了他和大周一位公主之間的婚事。
越夫人之前也說過,大周是在南陽公主出嫁那晚遭遇滅頂之災的。
那麽,那場血色婚禮的兩個當事人,就是傅烈和南陽公主了?
在大周滅國之後,傅烈這位功臣,據說卻得了怪病莫名暴斃,沒想到他竟然沒有死,而是改換了姓氏,在朔風城當了十幾年的城主!
那他口口聲聲叫着的阿璃,會不會就是那位大周南陽公主的名字?
這……分明是一段綿延了十幾年的恩怨情仇啊!
想通了這一點,夏九歌忽然明白過來,今晚的一切都是怎麽發生的了。
一切都是算計好了的,而她和唐逍,隻不過是越夫人手中的棋子罷了。
故意說她是大周皇族的血脈,要讓唐逍帶她來這裏驗明身份,另一邊卻又故意派出奸細潛入朔風,讓傅烈抓住,順便把唐逍和夏九歌即将到來的秘密給賣了。
圈套做成,傅烈帶人來抓大周餘黨時,夏九歌和唐逍當然不會束手就擒,最好的機會就是挾持城主伺機外逃。
這樣,越夫人自己不用花任何工夫,隻要悄悄跟在唐逍和夏九歌身後,就可以看着他們把傅烈送到自己面前來了。
媽蛋,這個老女人真是有夠陰險!
而且,越夫人根本就沒把她和唐逍的死活放在眼裏。
得手了,她便能抓住傅烈,爲大周報仇雪恨,失敗了的話,她也不過是損失了兩個人而已,而且其中一個還是夏九歌這個不相幹的人。
一種被愚弄了的惱火湧上心頭,夏九歌的目光漸漸冷了。
“傅烈,你、去、死!”越夫人一字字道,掌心憑空出現了一條泛着血色的紅绫,宛如毒蛇一般飛向傅烈的脖頸。
密道如此狹窄,根本沒有可供躲避的地方。
然而,眼看着那條紅绫飛向傅烈的面部,夏九歌忽然本能地收起了月魄,同時将傅烈向後用力一推。
再次凝結成形的月魄和紅绫撞到了一處,轟然一聲,整個地道仿佛都搖晃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