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巨大的屏風擋在禦書房中間,站在外面,壓根就看不清皇帝的樣子。
夏九歌瞥了一眼牆角的灰痕,确定這面屏風本來不是擺在這裏的,而是臨時移過來的。
這就有意思了,難道這皇帝還不敢見她的面不成?
一個大膽的猜測突然躍上腦海,她勾勾嘴角,笑得有點賊。
屏風後傳來了衣料窸窣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是皇帝坐的不耐煩了,在椅子上動了動。
緊接着,一個小太監便從屏風後轉了出來,尖聲細氣道:“你有什麽話就快說吧,咱們皇上的時間可是很寶貝的。”
夏九歌眨眨眼睛,覺得自己的猜測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小皇帝不僅不敢露面,連話也讓太監來傳,心虛的很明顯嘛。
“皇上,我今天是來還債的,就是那件被尿濕了的衣服的債。”
她話音剛落,屏風後就傳來了杯子摔碎的聲音。
“咳咳……你們幾個,先出去吧。”皇帝被嗆住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然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讓身邊伺候的人都退下。
一頭霧水的小太監們都依言退下了,夏九歌索性大大咧咧地走到了屏風後面,笑嘻嘻道:“咱們又見面了。”
坐在書案後的少年皇帝,赫然便是昨晚入宮赴宴時,她遇到的小男孩。tqR1
雖然那時候天很黑,但嘲風拽着擦嘴的那件衣服是明黃色的,上面還有金線繡成的圖案,實在太過紮眼,想忘記都難。
在這皇宮裏,除了皇帝,誰還能穿明黃色的衣服?
傅琰的臉色很紅,顯然還在因爲昨天的事覺得尴尬。
身爲皇帝,竟然被一隻實力不怎麽樣的小靈獸尿了一身,還被那隻小家夥把衣服給扒走了,真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而且,被夏九歌這麽一說,不知情的人聽到了,說不定還會以爲他這麽大了還在尿褲子……真是想想就丢臉。
他看夏九歌還穿着昨晚的紅衣,半邊衣袖還不翼而飛,怎麽看都不像是身上帶了錢的樣子。
夏九歌撇撇嘴,看這小子擺出的讨債嘴臉,還真是繼承了傅家的優良傳統。
“誰說還債一定要用錢了?”她笑靥如花。
傅琰的臉立刻變得更臭了:“那你要幹嗎?”
夏九歌笑得眉眼彎彎:“我想和你做一個交易。”
傅琰皺皺眉:“說來聽聽?”
“我希望皇上幫我昭告天下,說我已經和傅子恪拉倒了,從此男婚女嫁,”她略微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斬釘截鐵地說出了後四個字,“互不相幹!”
“什麽?”剛才還故意裝成熟扮鎮定的傅琰失聲驚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來求朕取消攝政王和唐國公主的婚事的嗎?”
夏九歌無語了,難道在傅琰看來,她像是個怨婦嗎?
傅琰又小心地問道:“你是不是和皇叔有什麽……誤會?”
說話的時候,他臉上有愧疚的神情一閃而過,被夏九歌敏銳地留意到了。
這個小皇帝,好像知道點内情的樣子。
既然她那天遇到了他,說明他壓根就沒有高燒不醒,那個傳話讓傅子恪去内宮的小太監,明擺着是在撒謊!
一個小太監當然不會有詛咒皇帝的膽子,那麽,指使他撒謊的人是誰,就很值得推敲了。
是沈素櫻,還是傅景皓?又或者是還有其他她不知道的人?
現在想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巧”了。
傅景皓出現的太巧,傅子恪和沈素櫻見面的時機太巧,而她暈過去的又莫名其妙,最後還在武安侯府醒來,至于那個殺手和神秘人,出現的就更巧了。
她根本沒有任何反應的機會,就被動地被這些事件推着往前走。
仔細想想,以傅子恪那種拽到沒朋友的性格,如果真的喜歡沈素櫻的話,哪裏還用裝模作樣的成親做戲?早就沖進皇宮裏搶人去了!
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問:既然明知道情況有詐,爲什麽還要讓皇帝下诏和離?
廢話,這種男人不甩了,難道還留着過年嗎?
就算他是被人陷害的又怎樣?之前發生了那麽多事,他連句解釋都沒有,每天一出現就是撩妹撩妹,撩你妹啊!
她繼續做那個攝政王妃的話,沈素櫻還會不停的搞事。
她現在可沒工夫和那個深宮怨婦過招,靈武大會很快就要開始了,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要盡快煉出屬于自己的武器,提高實力。
那面輪回鏡,她志在必得!
這些情情愛愛的事,還是讓沈素櫻自己去糾結吧。
說不定她這一順水推舟,還能引出在背後搞那個連環計的人,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麽。
至于傅子恪嘛,就更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内了,誰讓他這麽擅長招蜂引蝶的?春天都過完了,桃花還是一朵接一朵,這種男人都是被女人寵壞了的主兒,不給他下點猛料,他還真以爲她非他不可了呢!
傅琰看她出了半天神,一張臉都木呆呆的,心裏就更愧疚了。
那天,皇後讓他裝病,他一時逆反,就從寝殿裏跑了,意外地遇到了夏九歌和她那隻小靈獸,再後來,看到夏九歌被傅景皓帶走,他一時好奇,便走密道搶先一步去了昭陽殿。
本來是想勸皇叔不要和皇後見面的,沒想到卻目睹了一場排好的戲。
那場戲是做給誰看的,不言而喻。
果然,今天夏九歌就氣沖沖地進宮來了。
隻不過傅琰沒想到,她入宮竟是爲了申請與傅子恪和離。
明明知道真相,卻因爲顧及皇後的顔面而無法言明,傅琰心裏很是内疚,感覺自己好像也成了幫兇。
但是他能怎麽辦呢?尤其是想起,昨夜沈素櫻關于“責任”的那番話,他就更是無法硬下心腸來揭破這一切了。
更何況,中間還夾了和唐國的關系,就更複雜了。
“咳咳……”傅琰醞釀了半天,才想出個曲線救國的勸說:“昨晚朕有錯,不該因爲你穿的難看就瞧不起你,你說的對,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實情,這句話,現在朕……原封不動還給你,如果你考慮之後還堅持要和皇叔和離,那……”
夏九歌打斷了他的話:“不用考慮了,快下诏書。”
傅琰看着她笑靥如花,對人生都産生了懷疑。
事情都鬧到了和離的份上,一般女人不都是哭天搶地,痛不欲生嗎?怎麽眼前這一位……看上去還興高采烈的?
“快點啦,你再不寫,我就……就把那天的事好好宣傳一下,不過你放心,是那隻不懂事的小東西尿了你的衣裳,不會有人誤會是你尿褲子的。”夏九歌笑得眉眼彎彎,燦爛無比。
傅琰的臉色越來越臭,簡直就是生無可戀。
他本能地想去拿茶杯喝口水壓驚,摸了個空時才想起來,杯子已經被打碎了。
傅琰憤憤地拿起茶壺直接灌了一口,滿心的悲憤。
聽她說話的口氣,簡直就是要不遺餘力的把輿論往那邊誤導。
算了,他想那麽多幹嗎?當事人都主動要求和離了,也不算是他毀人姻緣。
“你……不後悔?”落筆之前,傅琰再次認真地問了一遍。
回答他的是兩個不耐煩的字:“婆媽!”
看着傅琰埋頭寫诏書,夏九歌心裏的石頭終于有一半落了地。
有了這份诏書,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報名參加靈武大會了。
她一定要勝出,然後用輪回鏡找到弟弟的下落,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
傅琰一邊寫一邊歎氣,恨不得在心裏祝禱,阿彌陀佛,這可不關朕的事,是這個女人逼朕這麽寫的,皇叔……對不住你了。
看着他唉聲歎氣的樣子,好像是自己被離婚了一樣,夏九歌忍不住笑了,像平常對待嘲風那樣,順手在他額角彈了一記。
“喂,經常歎氣會未老先衰,變成小老頭的。”
明明還是個小孩子,還會爲了怕人誤會尿褲子而接受威脅,幹嗎總要裝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憂愁樣子,看上去就像是嬌小可愛的嘲風非要裝威猛大漢一樣可笑。
在現代,十二歲的男孩子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可是這個小皇帝,卻要時時刻刻擺出一副大人的樣子來,用嚴肅來掩蓋自己的本來面目。
想想,還真是可憐呐,當皇帝真是個苦差事。
傅琰愣了一下:“……你又打朕!”
看着他瞪大眼睛的樣子,夏九歌笑了,這才有點小孩子的樣子嘛。
“好了,我不惹你了,快寫快寫……”
看着他落下最後一筆,鄭重加蓋上皇帝寶玺,夏九歌簡直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傅子恪看到這份诏書後,會是什麽樣的表情了。
哼哼,他敢把她丢下兩次,現在也該讓他嘗嘗被甩的滋味了!
她正在暢想着傅子恪吃癟的美好場景,門外突然傳來了小太監的通報聲:“皇後娘娘駕到!”
夏九歌還沒覺得什麽,傅琰卻立刻緊張起來:“你要不要躲一下,免得……”
他是一片好心,從前皇祖父宮裏那些女人攪起的腥風血雨就不說了,就連他父皇,府裏也是不太平,但凡有兩個女人碰到面,不鬥個天翻地覆,就沒有罷手的意思。
沒想到,夏九歌反而眉開眼笑:“來得正好!”
她真的很想知道,沈素櫻看到這份诏書時臉上的表情呐!
禦書房的門被重重推開,沈素櫻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