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其實有點難聽,但輿論軍團最強大的力量,并不是對其他人展示自己一方的‘好’繼而令人向往——向往的确是有力的,但太過遙遠的向往反而不會讓人感到動搖,甚至可能會令一部分卓越優秀的人發自内心地想要建設好自己的國家,繼而達成反效果,也就是無法吸引投票。
但好就好在,和老家那邊的經驗教訓相比,泰拉這邊的家國情懷不是很重。
那些大勢力與其說是民族國家,不如說是環繞第五能級而出現的人類聚集區……一群有着相同起源的人,披上了不同國家的皮。
歸根結底,大家當初都是前紀元文明泰拉聯邦的遺族,互相之間根本就沒有決定性的不同。
這,才是輿論軍團的主要攻擊點。
【揭露!前紀元文明的真相……】
【震驚!金之民,赤之民,鐵之民與白之民的一緻性!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人?】
【四散的遷移史!失落紀元的人類分布和後續擴散路徑】
諸如此類,這些看上去像是地攤文學亦或是民科論文的文章,恰好就适合這個時代——更不用說,這些隻是看上去聳人聽聞奪人眼球,但實際上并不是地攤,而是實打實的現實。
前紀元文明,所有人的确都是一家——什麽種族國家都毫無意義,都是後來人根據避難所勢力劃分的‘和平區’。
四大民本質上也的确都是同一種人,根據不同環境分化适應,這個技術最先運用在結晶龍身上,後來用在人類身上,前紀元文明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人形的結晶龍。
一時間,類似的‘起源科普’與‘前紀元文明民揭露’論文和讀物,就順着銀峰領的渠道,擴散到了周邊地域。
帝國,迦南摩爾,蒼天王庭,七城聯盟甚至是峻嶺堡……乃至于更遠的地方。
但最主要的,這類宣傳的聚焦點……
是在飛焰地。
一時間,飛焰地本地的媒體和各路報紙撰稿人都懵逼了。
和帝國媒體打嘴仗,本就是他們的天職,他們早就習慣了,甚至可以說得心應手。
無論帝國那邊怎樣的質問和諷刺,乃至于敵意宣傳,他們都可以輕松接下,然後化掉攻擊力,反過來攻擊帝國的短處。
但這一次,敵人相當不同。
因爲銀峰領的輿論軍團,從來都不正面戰鬥。
他們不讨論任何‘責任’與‘誰對誰錯’,他們甚至不在乎‘誰輸誰赢’,隻是單純地叙述一個事實。
那就是,泰拉紀元的所有國家,本質都不應該存在——他們都是古老的龐然大物,前紀元泰拉聯邦的一份子。
帝國這邊以金之民爲主的人種,主要是瑟塔爾避難所,堂左拉避難所,奎諾爾避難所這幾個前紀元文明避難所的成員,而飛焰地那邊以赤之民爲主的人種,大多來自阿巴薩羅姆和涅瑪薩斯避難所。
對,就是兩大血系的起源:無論是涅瑪薩斯血系還是阿巴薩羅姆血系,本質上代表的,就是這兩大避難所中定居的居民,而其中最強大的統治者,便以避難所的名字爲姓氏,正如同瑟塔爾皇室一樣。
而帝國與飛焰地也并沒有什麽決定性的不同:雙方當初源自于同一個計劃的兩個分部,一個需要應對複雜的生态環境,一個需要面對帶有侵蝕性的危險環境。
而鐵之民與白之民,一個要應對嚴苛荒涼的生态環境,一個要應對靈能爲主的異種生态。
所有人都是一個起源。
“我們并沒有不同,我們都是人類,都是泰拉大陸上的泰拉人。”
這是輿論軍團主力輸出的一個核心觀點,看上去似乎沒有任何敵意,也沒有任何值得去反駁的點——但這句話本身就足以令飛焰地人氣急敗壞。
因爲,‘飛焰地人’和‘帝國人’就應該是不同的。
——我們高尚,他們低劣。
——我們無辜,他們殘忍。
——我們優秀,他們敗壞。
——我們自古至今,都是正确的,我們的傳統和習俗都證明了這一點,隻是前段時間因爲一些意外吃了個敗仗,但飛焰地人不會被打敗,因爲我們是高貴的飛焰地人,敵人是卑劣的帝國人!
不需要分析技術,不需要思考敵我力量,不需要坦誠地面對自己的不足和錯誤。
隻需要複讀一些類似名言警句般的話,便可以帶來勇氣,遮掩失敗。
好似隻需要分出‘我們’和‘他們’,就可以分出勝負。
但這是不行的。
如果是在之前,在所有人都沒有接受過伊奈迦二世的意志,沒有聽見永動機宣言之前,這種做法或許是可行的——可現在,一切遮羞布都被抛開,人民不再被各種名目豎向分割,而是清晰無比地被劃分成了兩個階級。
有力量的‘引領世界者’,以及投票的‘大多數’。
‘我們’和‘他們’,不複存在。
更不用說,源自銀峰領的解析論文,明白無誤地解析了飛焰地的所有核心傳統的來曆。
他們之所以尚武,是因爲他們從避難所轉變爲國家勢力的初期,有許多内部部落爲了水源和養殖地争鬥,所以他們推崇力量,需要一位強者,有魄力決策并行動的人帶領他們去争奪資源。
他們之所以崇尚恩仇必報,是因爲如若不報恩,就得不到其他人的幫助,在那個混亂的失落紀元,人們無法相信任何合同,隻能看人心的‘道義’與‘名聲’。隻有有着恩義名聲的人才能壯大,沒有恩義,哪怕是盜匪都會對你嗤之以鼻。
至于必報仇,我們得不到的也絕對不讓你們得到,反倒是弱者的一種威懾。無論你多麽強大,隻要你敢于讓我流血,我也必然要讓你流血,哪怕讓我們活下來了一個人,也必然要帶着疫毒沖進你的部落,污染水源和綠洲,讓你之前吃下去的,全部都吐出來,甚至還要重創。
隻有這樣,弱小的部落才能威懾更大的部落,用懷柔的手段吸收他們,而不是單純地殺掉男人和小孩,俘虜女的,徹底吸收轉化。
也隻有這樣,飛焰地才能是飛焰地,才能維系他們的秩序與和平。
——這并不特殊。
論文中如此寫到,撰稿人詳細列出了泰拉大陸之上諸多與之類似的地區和勢力,他們都有類似的傳統和文明,甚至飲食情況都有類似之處。
這論文一出,飛焰地各大媒體群情激奮,瘋狂地批判這種思想。
——銀峰領在抹殺他們的特殊性!他企圖貶低我們的文化和傳統,以達成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說實話,這話放在前紀元文明泰拉聯邦前身的那些國家,那些最起碼都有幾千年曆史的古老文明身上或許還說得過去,人家那是從石器時代指不定就開始的傳統,融進骨子裏的。
可就如今泰拉紀元這些後啓示錄文明,正兒八經有史書記載也就七百年,還全都是從頭開始白紙一張,哪來什麽傳統文化和傳統。
本質上,無非就是避難所的那些規矩的擴大化和地緣政治的特殊化而已。
這種特殊,真的有意義嗎?
伊恩認爲,有意義,的确可以凝聚人心思想,幫助他們在失落紀元生存下來。
但在泰拉紀元,這用處不大。
而且,對于他一統泰拉的目标來說,就全都是壞處。
更不用說,對于奧法道途來說,這也不是什麽好事。
意圖在自己的勢力前方,加上種種前綴,繼而隻作爲一個飛焰地人,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是一個尚武爽朗,恩仇必報的人——僅僅是作爲飛焰地人,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宣稱自己具備諸多美德……
這難道,不是一種謊言和自我欺騙嗎?
有太多飛焰地人,根本無法遵從所謂的‘飛焰地人’的美德,作爲一個飛焰地崇尚的‘剛烈的武者’生活。他們和這片大陸上其他地區的普通人一樣,一樣有苟且,一樣平凡。
當然,他們也同樣勇敢,同樣可以成爲英雄,甚至在努力後,成爲一位真正的‘飛焰地人’。
假如是這樣的人,伊恩會認同對方是英雄,這樣的人,也必然可以成爲第三能級。
但那必須是自己努力,遵從那些道德和守則去行動才能辦得到的事情,而不僅僅是套個‘飛焰地人’的名字就可以自然而然獲得的東西。
過于沉浸在這種廣大的‘我們’幻覺中,不去提升自己,會讓人無法自我升華,繼而被卡在第一第二能級的界限,就更别說完整重塑自我,找到自己的夢想和道路,抵達第三能級了。
這就是伊恩要辦到的事情。
他要征服全世界,就要消滅所有的‘特殊’,消滅所有人自以爲是的‘不平凡’,消滅所有‘避難所人’,所有‘飛焰地人’‘帝國人’和‘蒼天王庭人’,讓人類重新成爲人類。
甚至,在最後,他連‘銀峰領人’和‘平凡’都想要消滅,徹底構成一個純粹的人類共同體。
他要讓人類找回自己,自己選擇去做自己,一個特殊的,獨一無二的,絕不能用‘普通’來形容的自己。
然後由無數個‘不同的自己’,自發構成一個全新的‘泰拉聯邦’。
但那是最終的目标了。
第一步,就從針對飛焰地的測試宣傳開始!
伊恩要根據飛焰地的反應,測試泰拉人究竟是對力量和未來感興趣,還是對‘飛焰地’這個名字感興趣!
而一個國家的力量與未來的象征……自然便是新生兒。
泰拉777年,10月3日,帝國南嶺,銀峰大公領首府,霞輝城城西延山路區。
霞輝城醫學專科學院第一附屬醫院。
銀峰領機械設計部部長,羅蘭·西爾根與銀峰領不知名特殊作戰部隊首長,升華訓練營總長,‘青潮’艾·雷·奧納西斯正在走廊處等待。
前者一臉焦慮,後者雖然也焦慮,但總體來說相當放松,甚至還遞給了羅蘭一塊黑黝黝的闆狀物。
“這是什麽?”
已經三十歲出頭,理論上不再年輕的男人愣了愣,然後就看見青潮笑嘻嘻地拿出同樣的黑條啃了一口:“可可塊——不知道爲啥,老大管這個叫做巧克力。”
“吃吧,能鎮定情緒。”
羅蘭将信将疑,嘗了一口。
很香,有種奇妙的甜味。這塊巧克力加了很多糖,但苦味也沒去掉,吃一口的确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羅蘭又咬了一口。
“味道很不錯。”他有些驚訝,擡頭看向青潮:“又是你們那個訓練營亦或是秘密部隊特供的軍糧嗎?”
“什麽叫特供,那叫試點試驗營區!”
青潮大手一揮,非常老大哥地說道:“而且也不是什麽秘密部隊了,說白了就是類似迦南摩爾永恒精靈和飛焰地不朽者那樣的改造計劃而已,年末前就會有正式編制,目前主要是名字還沒定好,不知道是叫‘龍騎兵部隊’還是直接就叫‘銀鱗’……”
“這種高糖分巧克力裏面加了一些鎮定劑的成分,可以有效補充能量,平複情緒,目前比例還在調配,我吃一口回去都要寫食用報告,這次是看你第一次當父親,所以也給你嘗嘗,到時候你也得寫報告,一起爲改良新式巧克力軍糧努力!”
雖然心中對那‘龍騎兵’亦或是‘銀鱗’部隊(主要是巧克力)很感興趣,但羅蘭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大概率這個月月末的會議中就能知道具體情況。
現在的話,正如同青潮說的那樣。
自己第一次當父親,果然還是得先冷靜冷靜。
吐出一口氣,羅蘭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自從銀峰領情況穩定,而自家領主成就第五能級以來,已經過去了十個月。
而銀峰領的第一波嬰兒潮,也堪堪到來。
這不是什麽巧合,而是有邏輯的。
人類,歸根結底也不過就是一種動物,隻有在合适的環境和巢穴中,才會有交配和生育欲望。一個不安全,不穩定,壓力極大的環境,哪怕是人類這種二十四小時發情,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欲望升騰的交配怪物,也是不會想要孩子的。
之前的銀峰領,生活再怎麽好,福利再怎麽高,在許多人看來,充其量也就是個好領主統治的開拓領罷了。這還是高情商的說法,低情商就叫邊荒野地。
這不能算錯,因爲整個南嶺就連第四能級都沒有,憑什麽不是邊荒野地?文明世界的文明,最起碼也得有個第四能級做支撐。
不然的話,随便來個天災——譬如說大風暴大地震什麽的——沒有第四能級擋着,你哪怕是把樓建到超過八百層三千米高,不一樣要完蛋?
天災都擋不住,憑什麽叫文明?
誰曾想,半年不見,這銀峰領主一瞬間就從第三能級飙升至第五能級了。
這下可好,不談其他地區人怎麽評價,至少對于那些移居到銀峰領亦或是銀峰領本地人來說,這件事代表的意義隻有一個。
——俺們也是頭上有第五能級庇護的文明人了!
——哎呀,原本還覺得未來茫然,這下祖墳冒青煙了,我居然住在第五能級領主的城堡旁邊!——
——太高興了,未來有指望了,陽光都明媚了,造個孩子樂呵一下吧!
于是,就在伊恩帶着頂座之血歸來,宣告永動機存在的十個月後。
銀峰領的第一波新生兒潮……就此降臨了!
這就是,第五能級強者的出現,對某個地方人口的影響。
強者對世界的影響,就是這麽簡單直接。
羅蘭和青潮便是這一批銀峰領諸多新生兒父母中的兩個,其中羅蘭是和自己落星丘陵那邊的學姐修成正果,而青潮是老樹開新花。
“别那麽擔心。”
作爲三個孩子的父親,此刻的青潮相當過來人,他嚼着巧克力安慰羅蘭道:“以前我在鲸歌崖那邊當傭兵,賺了不少錢,但醫生水平也就那樣,家裏的生孩子,我都心裏忐忑的很……她能平安嗎?我能做好父親嗎?我養得起孩子們,能讓孩子們健康成長嗎?”
“我都無法保證。所以我隻能去戰鬥,殺更多的人,斬更多的敵人,用血來維持心安,甚至恨不得死了得了。”
“但現在……銀峰領的醫療水準,真的是最近這些年一步步上升。雖然很多是靠器材和藥物,但如今經過培養,如今銀峰領的醫生已經很值得信任了。更别說還有聖光保底,生孩子都不會痛,就是很花力氣。”
“新一代能在銀峰領這邊誕生,是父母和孩子的運氣啊。”
青潮的感慨,羅蘭不是不懂。他當然也很明白,自己所在的領地,已經是這顆星球上對新生兒最好的出生地了……在各種新技術和靈能技術的加持下,孕育後代甚至都稱不上痛苦,各種針對性的激素檢測與調整,甚至能從懷孕開始就進行培育幫助。
他們,是銀峰領技術進步的受益者,是諸多道途技術和迦南摩爾技術的結果。
隻是,他不可能不緊張。
不過,再怎麽漫長的等待,終究都會有結束的時候。
“西爾根先生,還有奧納西斯先生。一切平安,夫人和孩子都很健康。”
伴随着一位矮人醫生從開啓的無菌手術室中走出,兩位父親都站立起身。
實際上,走廊裏還有許多其他父親——因爲嬰兒潮,這段時間醫院的負擔有點大,但總的來說,因爲老法爾的智慧,這一切都被預料到了,在有準備的情況下,銀峰領的醫療資源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就好。”拍了拍羅蘭的肩膀,青潮也松了一口氣,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還不能進去,但是等了一會,發現醫生還在自己身前,不禁有些疑惑:“大夫,還有其他事嗎?”
“是。”
醫生此刻正在翻閱自己的終端,他注意到了這兩個人特殊的身份,語氣微微一變,然後才擡起頭道:“兩位大人,你們的身份比較特殊,所以針對你們的家庭……總政局那邊有一些特殊要求。”
“特殊要求?”青潮挑起眉頭,他忽然想起了前幾次會議時,伊恩對他們提出過的一些想法,他有些恍然:“你是說那些新生兒疫苗?一出生就得打的那些,針對特殊的疾病和真菌對吧?”
“我沒意見。作爲銀峰領的軍政領導者一員,我需要作出表率。”他笑着道:“那些疫苗我親眼看着亞德伯特和老大他們如何制作的——先知的疫苗我都不信,這個世界就沒有可以信任的東西了。”
“也隻有我用過了,大家夥用起來才能放心。”
“嗯……其實不僅僅如此。”
醫生此刻眉頭微皺,他擡起自己的終端晶闆,遞給了青潮和羅蘭:“疫苗隻是其中之一,絕大部分普通人也會簽字——大家都怕了飛焰地的生物戰,這點不是很重要。”
“真正重要的,其實是‘崇靈教(泰拉之心)’對新生兒的祝福……”
“這個全新的靈能祝福儀式,還是需要你們的同意和簽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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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