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的名字,并不是懷光,即便雙子已經從真菌的記憶中知曉,它們,或者說‘大群’在前紀元文明時期被稱之爲‘光素共生菌’,但他們這時候還沒有想過建立教派。
他們建立的是一個簡單的互助組織,憑借先知之能預見到某地的災難,然後抵達後憑借回溯之能觀察災難的起因,并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光素共生菌是前紀元文明時期,意圖普及在全人類身上的一種特殊共生菌,它不是真菌亦或是任何一種泰拉上能明确分類出的‘菌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可以被稱之爲一種生物納米機器,可以通過吸收光輻射來爲人類提供能量來源,其能源轉換效率超過百分之五十。
得到光素共生菌的人類,理論上将會迎來一次全方面的蛻變:他們的肉體将能吸收大量金屬和稀有元素,在體内合成出菌絲通道,免疫一切疾病和毒素,細胞幾乎不會被外來力量摧毀,隻是會被迫挪開位置。
因爲可以直接利用光電轉換,爲細胞供能,光素人可以在太空中不眠不休地生活,哪怕是在太陽系邊緣軌道也能依靠微弱的太陽光積蓄能量休眠,光素人不需要氧氣(或者說極少),壽命可以長達數百年,也可以輕松通過延壽手術延長壽命。
唯一的問題在于,光素共生菌在與宿主共生的時候,會侵入神經系統和思維系統,這是爲了保證光素共生菌的能量可以傳遞至身體的每個角落,全方位地強化人類的體質。
但這一步驟會導緻思維錯亂,死亡,瘋狂,心智崩潰等結果,故而光素共生菌最終被封存,除卻少部分關鍵區域的人員嘗試性地植入了一部分,讓他們具備更強的生存能力完成任務,并沒有被普及。
而現在,雙子知曉了光素共生菌想要完成徹底‘共生’的條件……那就是宿主的死亡,至少也得是瀕死。
隻有那時,光素共生菌才能同化宿主,雙方互相獲得對方的智慧記憶與肉體,成爲全新的存在。
因爲光素共生菌的同化,他們的軀體是不老的,而因爲強大的靈能,沒有人敢于輕視他們,雙子帶領的互助會在大地上奔波,幫助一個又一個需要幫助的庇護所。
數十年匆匆而過。
在這過程中,雙子也遇到了許多和他們一樣,因爲已經毫無牽挂,故而想要盡可能幫助其他人的獨行者和小團體……這些人也會死去,倒不如說,正是因爲他們有着崇高的覺悟,在這危險的時代才容易死去。
或許是因爲不忍,或許是因爲大群擴展的本能,亦或是雙子預見到了某種未來——他們開始主動地去救助這些互助者。
在他們不得不迎來自己死亡時,将他們從黑暗中救拔而出。
隊伍在壯大。
時間在推移。
因天墜而起的天災延續了數百年,短時間内絕大部分人類都隻能呆在庇護所中過着與世隔絕的日子,而互相聯通各大庇護所的,便是類似雙子這樣帶領的小型互助會。
而與此同時,外界的環境也愈發惡劣,随着大量火種生物的湧出,各種失控造物的泛濫,泰拉大陸成爲了怪物的樂園。
甚至……偶爾還有極其恐怖,來自天外的異神降臨。
雙子的互助會始終馳援在前線,而那個時候,類似馳援的人不計其數,在遇到危機之時,就算是大陸另一頭的援軍都會出發……因爲整個世界都是他們的故鄉,整個大陸都是他們的鄰居與友人。
那是最爲危險,也是最爲愉快的一段日子……雖然有無數人因此而犧牲,有太多太多人消亡在這失落的紀元,但自始至終,泰拉人都證明了自己無愧于真龍和創造主的信任。
他們的确就有其道德和能力,可以作爲‘搖籃’的原住民。
但是……
沒有什麽事是永恒不變的。
萬物如此。
人亦如此。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各大庇護所都逐漸收縮,隻專注對付自己周邊的敵人,各掃門前雪?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原本互相支援的物資開始需要交換,用其他珍貴的資源來交易?
爲什麽大家開始分别自稱‘我是某某庇護所人’‘我是某某聚集地人’,而不是‘我是泰拉人’?
曾經有一座高塔,其名爲孤山,屹立于泰拉之上,乃是這顆星球上唯一一座宏偉巨構,無論是誰都能切實眺望,
所有人都能看見那座塔,故而所有人都知曉,自己乃是泰拉子民。
而可如今,高塔傾覆,大地之上的民衆的言語變亂,在時間的推移下,一代又一代人的死亡後,泰拉人這個概念逐漸消逝了。
即便是沒有‘強者’,人類的社會一樣需要一個‘強權’。
哪怕這個強權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約束,但隻要高塔存在,隻要它還能被所有人看見,就如同星辰會被強大的引力牽引并環繞引力源旋轉那樣,秩序就會誕生,共識就會出現。
可是,它倒塌了。泰拉聯邦消亡。
泰拉大陸,成爲了千塔之國。
故而再也沒有了泰拉人。
懷光的創立,就是在那個時候。
在某個平平無奇的一天,一位被互助會派出,前去支援一個小庇護所的‘成員’,也就是與大群同化者失去了聯系。
因爲所有人都心意相通,所以整個互助會立刻就察覺到了不對。
通訊聯絡,庇護所說他們沒有見到那個互助會成員,但大群知道,大群看見了,那個成員最後共享回來的畫面,便是那個小庇護所的入口。
他們在撒謊。
他們……囚禁了那個互助會的成員。
互助會全體出動,很快就打破了那個小庇護所的防禦,将自己的同胞解救而出——而那時,這同胞被關在實驗室中詳細研究,強制提取血液圈禁治療傷員。
“爲什麽?”
雙子很少疑惑,能看遍過去未來的他們能知曉這世間的大部分真相,除卻人心外的真相:“如果你們病重,有傷員,可以找我們幫忙——我們也願意幫助你們,我們不是派了人來幫助嗎?”
“爲什麽你們要這麽做?”
“我們……”
已經成爲監下囚的庇護所首領頓了頓,他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我們以爲,你們不會幫助我們……而且。”
庇護所首領才有些不解地自語:“你們爲什麽隻派一個人?這不就是給我們動手的機會嗎……”
直到死,他也不知道,爲什麽這個互助會能如此快地找上門來。
“對不起,同胞。”
而被解救出的成員帶着歉意說道:“我不應該對他們展現自己血液的治療能力,他們一開始對我也還不錯,直至察覺到我的血堪比治療艙而且速度更快後才被誘惑……這是我的錯,人是禁不起考驗的。”
經得起。
是經得起的。
隻是這個時代不允許那樣的人出現,僅此而已。
“無需道歉,是我們忽略了時代的變化。”大群回應着個體,大群喃喃自語:“如今的泰拉大陸上,或許已經沒有當初的泰拉人了……”
“這也不能責怪他們。他們隻是因爲客觀的環境,遺失了爲人之道。”
“……隻是,我們的行動策略也必須改變……單純的互助會太容易被人看輕,而且純粹的互助會也越來越少,大部分都是收費的安保勢力。”
“我們必須要重新建立一個外殼,在這片大地上存續,适應如今這個時代。”
于是。
最初的懷光教團,便以信仰之名,行走在大地之上。
這是一個完美的選擇。
因爲是教團,所以不是誰都能進入。
因爲是教團,所以對個體的精神要求極高。
因爲是教團,所以會爲了傳教而四面八方行走,不求回報。
因爲是教團,所以外出的聖職者都信仰堅定,值得信賴,如若遭遇意外,教團也會傾盡全力去爲自己的兄弟姐妹報複。
雖然披上了庸俗的外衣,但也正是因爲如此,所有人才能理解懷光的行動,繼而将其重視。
而懷光行走在這片崇高逐漸失落的世界……對于懷光大群而言,所謂的失落紀元,失落的不僅僅是文明與技術,還有人們心中,如星空一般的道德準則。
祂們注視,祂們見證,祂們思索。
明明有道德,集體合作才能活的更久。
但卻還是有人選擇自私,渴求自己一個人的獨存。
原本,這樣的選擇是不能延續的。
可因爲升華者的存在,自私的确就能長存。
升華之道的擴散,令社會秩序道德的底層邏輯被改變了……人們開始崇尚自我,蔑視付出,即便是互相合作,也一定要互相算計,争取讓自己得到更大的利益。
但如果,最初的那些泰拉人也是如此思考,而不是平等地奉獻與互助,泰拉人類早就滅絕了。
這種反差,即便不是人類,也有些難以接受。
随着時間推移,随着異星神與各類魔獸主的覆滅和沉寂,各大庇護所的居民開始走出地下山巒,重新在地表之上建立家園。
而随着各大勢力擴張的步伐……人與人之間的集群厮殺,也終于在一千多年後重現泰拉。
這時,懷光已經成爲了那時赫赫有名的中立勢力。
戰争的雙方,都希望懷光來幫助自己。
最初,懷光幫助了更加占理,更加弱小,被入侵的一方。
而這一方在擊敗敵人後,又極爲報複性地欺壓原本的敗者一方,讓懷光不得不站出來阻止,甚至幫助戰敗的一方對抗。
所有人困惑了。
“這是爲什麽?”
雙方都感到不解:“爲什麽要如此反複?”
“我才要問爲什麽。”
懷光的使者不解道:“明明已經勝利,得到了資源,爲什麽一定要将對方全部消滅,俘虜變成奴隸?”
“斬草除根罷了。假如讓這些家夥活着,未來恢複元氣又來報複我們怎麽辦?假如有人借用這群難民的名号給我們放血怎麽辦?”
“就像是現在這樣,如果我們早點把這群人殺掉,你們這群神棍也就沒有借口起勢頭……說來也是,你們之所以這樣前後變幻,就是想要放我們的血,然後反過來吞掉我們吧!”
很合理的猜測……倒不如說,這才正常。
以人類的邏輯來說,這的确是沒有錯的判斷。
但懷光不是人類。
“我們不是你們任何一方的同伴。”
使者認真地說道:“我們隻是希望沒有入侵,也沒有欺壓,所有人都能一同生活在泰拉大陸,每個人都能吃的飽飯。”
“我不希望你們厮殺,而是統一,互相分享資源。”
“怎麽可能!”
雙方的使者都大怒起來:“他們可是高希爾人/莫斯人!你們搞清楚,他們和我們可是世仇,怎麽可能和平共處!”
你們。他們。我們。
高希爾人,莫斯人,瑟塔爾人,涅瑪薩斯人,遠岸人,大漠人……
平原之民,山嶺之民,群森之民,亞人,海裔,内部還能細分白之民,金之民,赤與鐵之民,精靈矮人……
住在山上,住在平原,住在森林,住在海邊……
不同的頭發顔色,不同的語調,不同的故鄉,不同的飲食習慣,不同的習俗……
這些都是客觀存在的不同。
這些都是人類内部能分辨出的,理所當然的不同。
但是,對于非人的懷光而言。
對于獨立于人類之外,源于人類,注視着人類的懷光而言。
“不都是人類嗎?”
懷光的使者不解地反問:“你們究竟有何不同?”
——對于那些異星神,對于那些宇宙的來客,對于那些火種中孕育而出的智慧魔獸和各式各樣前紀元文明留下的生物武器……
你們這些人類之間,看上去很重要很巨大很不能忽視的差異。
不就和人類眼中的螞蟻差異差不多嗎?
隻是很可惜,當年的泰拉人或許能理解,甚至他們爲自己改造的各種精靈和白之民形态,都是自己選擇的結果。
但現在的泰拉人類并不這麽覺得。
他們認爲,這一切都是天生的,是他們獨一無二的優越感來源,是勝過其他人的證明。
“不是一件壞事。”
離開後,懷光大群如此想到:“至少他們有強烈的自我認知和自豪感——等到日後,他們再一次統一爲泰拉人,或許他們就能重新拾起昔日的榮耀。”
隻是,至少是現在,懷光已經不想要再介入泰拉之上,任何與人類有關的紛争。
如若他們要殺,要互相屠戮,那麽就去吧。
如若他們要互相毀滅,要徹底終結彼此,倘若這就是他們的選擇,那麽就讓他們去戰吧。
隻要是人類自己的選擇,那麽懷光就會尊重。
但是……
因爲懷有期待。
因爲還是懷有一種信任。
所以懷光仍然會維持當年互助會時,就定下的準則。
【我們會幫助所有人抗争天災,對抗所有來自于人類之外,意圖毀滅萬物衆生的災禍】
【我們會秉持自己的信念和道德,做我們認爲是正确的事情】
【與此同時,我們等待】
【我們會在無盡的時光中駐足,注視,沉默地等待】
【等待,泰拉人類,重新找回自己‘泰拉人’這一身份的那一天】
等待吧,等待是這宇宙最大的美德。
無盡的記憶幻象中,伊恩與遙遙站立在光中的雙子對視。
白發青眸的先知與雙子教皇對視,他一時間有些難言,但最終,他還是緩緩開口。
“所以。”
伊恩輕聲道:“你想要成爲‘人’?”
【是的】
雙子教皇……不,懷光大群平靜道:【等到有一天,泰拉人類重新成爲泰拉人的那一天,我們也就是泰拉人的一員】
【可如若有一天,泰拉人類自我消亡了……無論是内部戰争,還是強者對決,亦或是自己選擇開發了禁忌技術而消亡】
【那麽,我們就會成爲新的泰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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