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爲人。
伊恩一開始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他便敏銳地捕捉到了雙子教皇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成爲人，和成爲人類，在泰拉是不一樣的詞彙。
這個世界，有太多異星異界生命，而‘人’是所有智慧生命對自己種族的自稱，人類就是他們對自己種族的劃分——某種意義上來說，所有智慧生命都是人，都是他們所在生态的‘靈長’。
但在泰拉，單純的人類，指的就是‘泰拉人類’。
懷光在過去，已經展現過太多非人的特征與奇特的色彩，如果是他們的話，哪怕是下一刻雙子教皇告訴伊恩，說他們其實不是人類，而是什麽高智能AI，是星神遺留的庇護機器，是強大的虛境機神，是前紀元文明失落的維護系統……哪怕再離譜一點，伊恩也毫不驚訝。
這樣的存在，爲什麽會想要成爲人類？這顯然不正常，雖然伊恩自己開發出了奧法道途搞修仙，但泰拉又不是仙俠世界，異類根本沒有必要變形成人。
所以，雙子教皇口中的‘人’肯定别有深意。
“你們說的人，是某種‘精神’亦或是‘理念’？”
沉默了一會，伊恩想到一個可能，所以輕聲道：“人類之所以爲人，而并非是獸的本質？”
人類，就是現在泰拉絕大部分民衆擁有的軀殼，一種高等動物，即便經曆過種種改造，但如若完全遵從本能欲望，仍是純粹野獸的生物。
而‘人’卻不一樣。
純粹的人，是超脫了動物性，從獸性升華而出的一種崇高思想。
它是人類爲了約束自己的獸性，創造出的一切秩序倫理道德的本質，是自我約束的意志與決心，是人類自我超脫原始本能，創造而出的一種虛無缥缈，卻又切實存在的精神與意志。
一種純粹的精神，一種超越意志。
那才是人類文明之所以能延續至今的真正精華，泰拉星球上的直立猿猴之所以能被稱之爲是人的基礎。
人正是憑借這種自我超脫野獸的本質，從動物中脫離，邁步走向真正的人，萬物之靈長。
而這個世界，外星人都這麽多，大家都是人。
但是，因爲天墜之災，因爲終焉之禍，有更多的人因爲種種原因退轉回獸，甚至，就連泰拉人都退轉了，泰拉的社會道德與諸多倫理準則全部都退化至相當原始的地步。
隻差一點——無論是沒有外星友人的幫助，還是沒有真龍的幫助，泰拉人很可能就會和其他異星生命一樣，失去文明與智慧，再一次從猿猴起步，遺失‘人’的名号。
伊恩認爲，懷光所說的成爲‘人’，本質上指的是這個意思。
他們之所以在聖山平原周邊創造出一個樂土，一個所有祈求無争者的避風港，就是爲了嘗試将這些文明退轉了的人類，逐漸轉換成‘人’的一種嘗試。
隻是，在伊恩看來，懷光這樣的嘗試或許的确能培養出一批擁有崇高道德的聖職者，但也僅僅就是聖職者了——他們的高尚與無私源自于聖山周邊的小社會，并不是因爲整個大世界風氣的好轉。
而且因爲懷光的特殊性，所有人都認爲懷光聖職者的崇高是正常的，很少有人會被他們感化。
所以，他才要創造出不同于道德，國家，倫理，法律等工具外的其他工具……虛境AI，泰拉之心。
以這種方法，利用人類的欲望普及奧法道途，從根本的升華之道方面，讓整個大世界潛移默化地被改變。
【你理解了我們的意思】
此刻，雙子教皇的聲音更加欣慰了，他們的語氣帶着一種純粹的昂然與喜悅：【我們驚喜，伊恩。我們對你很驚喜】
【原本，因爲映光與輝劍見證的銀峰領的一切，我們就已經非常驚喜，但現在就更是如此】
【如果你能成爲我們的同類，必然能引領懷光的升華】
“我必須提前聲明一句。”
聽到這裏，伊恩警覺道：“我是貴族，我的目标是統一泰拉，統治世界——我一點也不向往，也不認可無政府主義。”
“甚至，我沒打算建設一個民主社會，最起碼最近一百年不想，我要大權獨攬，容不得其他人給我‘意見’。”
哪怕懷光，也是一樣。
在伊恩眼中，泰拉的社會體系和秩序什麽都很糟糕，但唯獨有一點比地球那邊要好。
就是，真正的統治者和上位者，最起碼都是‘強者’，不僅僅有着絕對的暴力，而且還有着過人的學識和決心。
聽上去，似乎有點奇怪？這種獨裁體系怎麽看都算不上好。
但實際上，這個社會體系卻解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普通人對統治者的質疑。
在伊恩前世，地球統一成地球聯邦之前，有很多小國的領袖，僅僅是因爲他們運氣好所以上位，甚至有些是因爲家系血統。甚至不僅僅是小國，有些大國，其領導人都未必是所有人中最聰明，最理智乃至于最合适的那一個。
這種體系不能說壞，但絕對會導緻諸多問題，這些權力者會被暗殺，他們的政策會被歪曲，他們的意志無法貫徹——就算是最偉大的領袖也辦不到這一點，整個社會秩序有太多力量可以陽奉陰違，可以歪曲誇大，而這些權力者就隻能妥協。
地球是一個妥協的世界，充滿了協調和差不多得了的味道，所以才會有有人不甘且質疑，甯肯誰都别管，大家自己管自己，也就是無政府主義的源頭。
但是泰拉不一樣。
這地方，真的就是最優秀的人才能上位——可能不是最優秀，但絕對是最強大的人。
而他們要貫徹自己的意志，就算還是有陽奉陰違，但絕大部分時間也是其他人向他妥協，而不是反過來。
而民衆也不會懷疑這些強大者的決策……哪怕是血脈貴族，能成爲第五能級，也是絕對的意志過人，那種燃燒自己生命的感覺，伊恩接受過柯瑞茲恩的共感，基本上是把人的靈魂和内髒放到太陽裏面慢慢熬煮，體會自己不斷被磨損的恐怖。
沒有鋼鐵般堅定的意志，就連使用力量都辦不到。
所以，當伊恩展現了自己的實力後，他在南嶺說一不二，沒有任何人會質疑，會問詢，甚至陽奉陰違……因爲泰拉這些掌握有法律審判權力的強者，真的會親自動手殺人。
不需要監督，沒有人會因此而質疑擁有最高武力的個體。
就是這麽簡單，社會的運轉頓時扁平又順滑了起來。
所以，面對懷光的‘邀請’，伊恩表現的非常警惕……對方是四大正教，又對自己非常友善，他不太好直接了當的拒絕，所以隻能提前聲明自己的立場：“雖然我的奧法道途，看上去和你們想要的很像，但那隻是我達成目的的工具。”
“我可不會思考什麽‘人類以後該怎麽辦啊’這種宏大叙事，人類未來死不死是未來人類的事，我隻把握當下！”
【你誤會了】
伊恩的反應有點過于激烈，但雙子教皇也不意外，他們隻是認真道：【我們并不打算讓你也成爲懷光——你還具備無限的可能性，我們絕不會這麽做】
【隻是如果，一種可能。畢竟我們也會想象】
“那你打算從我這裏獲得什麽呢？”
伊恩皺眉道：“與我交談這麽多，假如說懷光也想要奧法道途的技術的話，我可以教給你們一些更加深入的技術，但核心優勢我是不會交易的。”
【不，我們沒有這個欲望】
雙子教皇平靜地回絕：【實際上，伊恩，我們并不是要向你索取，而是要贈予】
【如果沒有你的話，惡魔将會入侵泰拉，并趁着世界大戰于衆生心中紮下根，于未來戰争的巅峰時期催化出‘戰争之魔王’，徹底引領泰拉進入最恐怖的亂世。柯瑞茲恩将會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就連平行時空都将因他而動蕩】
【但因爲你，這一天啓災害在悄無聲息間，甚至你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就消失了，龍島與虛境機神隻需要鏟除一些小規模的惡魔集群，三個深淵領主因爲你而消亡】
【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功績，我們願意庇護你正是因爲這點。我們邀請你們前來，就是爲了給予你應得的報酬】
【但現在，你又給予了我們預料之外的驚喜，所以我們改變了主意】
“是這樣嗎？”
伊恩有些意外，在他自己的視角中，自己隻是普通的幹掉了三個攔路的深淵領主——但仔細想想，的确，他關閉了銀天之門，讓學識之都對惡魔的吸引力大減，又幹掉了領頭的惡魔，讓惡魔無法大規模展開傳送點。
如此一來，原本一場極其恐怖的危機就這樣被消除，隻有懷光這種早已預見到災難可怖的大預言者勢力才能知曉伊恩的貢獻。
正所謂善醫者無煌煌之名，大概就是如此。
所以伊恩毫不遲疑道：“你還是别改了，就給我報酬吧。”
獎勵當然是不要白不要，雖然伊恩阻止的是尚未發生的災害，但誰叫懷光也是先知呢，這就是他的合理報酬！
他比較意外是，懷光居然真的無欲無求。
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變強的可能性，延壽的欲望，得到更大更穩定的力量……這些都是泰拉世界的人們求之不得的事物。
所以，伊恩才會擴散奧法道途，因爲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可以抗拒這誘惑。
可懷光卻能。
這可太奇怪了。
【勉勵的禮物當然會給予】雙子教皇輕聲道：【隻是，你還是不了解我們，但這并不是你的錯】
似乎是能看出伊恩的疑惑，雙子教皇的聲音變得更加空靈，似乎是從極其遙遠又極其空曠龐大之處道來，帶着幽邃的回聲：【因爲我們一向守口如瓶，隻有極少部分人有權利知曉我們懷光的本質】
【所以，要來見證嗎？】
他們發出了邀請，懷光的雙子教皇對白發的先知送出誠懇的邀約：【你要來見證真相嗎？】
伊恩思考了一下，然後坦誠地微微點頭：“我也的确對懷光非常好奇。”
“請告訴我吧。”
【那麽，我們将展示】
話音剛落。
突然地，在場的所有人都感應到了。
“伊恩？！”依森嘉德睜大眼睛，他茫然地環視四周：“虛境——虛境傳來了一個極其巨大的信号！？”
【不是吧？！】凍魚導師也驚聲道：【你剛才難道是在和雙子教皇交流？他們，祂們……決定告訴你真相了？！】
“伊恩·銀峰的确有其資格令懷光展現真容……”甚至就連築路者殘魂都露出驚愕之色：“可是這個反應……這不對勁，這和當初我所見到的不一樣……”
這僅僅是餘波。
因爲，在伊恩的雙目中，他所看見的，就是一團璀璨無比的金色霧氣驟然從大地，天空，虛境中的升騰而出，預知視界的金霧宛如有生命一般騰起，然後從四面八方，從聖山的每一個角落，從懷光聖地的每一處彙聚而來，朝着遠方的聖山之巅彙聚而去。
一道璀璨的光芒亮起，此刻，所有位于聖地之人都看見了，無論是位于群山深處的苦修者，亦或是村莊中玩鬧的孩童，在田野中耕種收獲的農夫……他們都看見了，熾烈的靈能之炎在聖山的頂端亮起，然後緩緩沒入山巒的心髒。
伊恩突然顫抖了起來。
“什麽鬼東西……”
他喃喃自語：“不是吧……這就是……懷光？”
預知視界，星神之禮中，一個同時出現在物質世界和虛境的龐然存在浮現在伊恩眼前，那金色的光芒霧氣構築出了一個無比龐大，無比巍峨的形體，其本質從聖山之巅一直延續至伊恩的腳下。
【你已踏在我們的身上】
柔和的雙子之聲響起，而伊恩的雙眸中卻滿是數據。
【懷光大群（集群生命）】
【第五能級·超物質實體·飛躍種·黃昏種】
【誕生于瀕死孩童身上的寄生真菌，經由多次升華突變與演化，最終進階而成的超實體集群生命。其形态類似于蟲群，植物集體意識與AI格式塔思維，卻有所差異，被寄生複蘇的生命擁有自己全部的記憶，并且還能額外得到大群的力量，等同于得到了第二次生命】
【該大群成分極其複雜，每一位宿主都将爲其提供生命本質與靈魂上的升華，改變大群的一部分，故而每一個受宿者都是大群中獨一無二的個體。懷光大群意志是由諸多個體構成的集體潛意識思維海，最高權限者爲具備超相以太感知能力的‘先知’】
【懷光大群不具備通常生物的一切特征，也具備一切生命的本質，是該宇宙内獨一無二的生命形态，被稱之爲奇迹也不爲過】
【懷光大群注視着你】
(本章完)